第二百四十一章 浴血重生(五)

2014-09-21 作者: 平沙浩浩
  “该说谢的那个人是我,是金昊替我挡了子弹。”陈剑峰不喜欢她对自己道谢时毕恭毕敬的表情,让他觉得有些东西横在他们中间,似乎因为这个谢字而拉开的距离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她本来是朵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他实在不想看到她向人低头的模样,哪怕这个人是他。

  以陈剑峰和金昊之间的情义,还真是不必道谢。林若兰淡淡的笑一笑,便不再说话,她慢慢低下头去,在这位总是待她亲切宽厚的兄长面前,竟然有些走神了。

  她的肩膀单薄瘦削、还在微微颤抖,陈剑峰担忧关切的目光投进她有些幽冷、有些灰暗的眸底,“若兰,你怎么了?好象有很重的心事,能跟我谈谈吗?”

  林若兰飞快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看看默默坐在外间的特护,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为了掩饰自己瞬间的失神,她抬起水杯猛的灌了一大口,却因为喝得太急,把水灌进了气管,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慢点喝,你看你,怎么还象个孩子。”陈剑峰动弹不得,没办法替她拍背,只得带着些微的责备与焦灼神色看着她,在她慢慢止住咳嗽以后,他垂下眼帘,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阳春三月拂面的微风:“若兰,我相信金昊一定待你非常好,但是两个人过日子,难免会遇到些烦难,有心事就说出来,一个人憋在心里,日子久了就会影响感情,明白吗?”

  气管里依旧因为呛水而火辣辣的疼,林若兰清了清嗓子,低低的叹了口气:“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哥哥,那该多好。”

  哥哥……哥哥吗?苦涩的感觉弥漫在陈剑峰心底,脸上却维持着愉悦欣慰的笑意:“那就把我当成你的亲哥哥,好吗?”专注的凝视着她,她的眉梢有着恹恹的倦意,他不想看到她这样的无精打采,他希望她能永远快乐。

  “好啊,大哥。”林若兰微笑一下,垂头看着地面,眼眸里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墨黑的眸子隐在雾气后,如同两颗墨黑的宝石,过了一会儿,她清晰、婉转、坦白的说道:“我……我不知道还能和金昊在一起过多久,我没有生育能力,不能给他留一个后代。”

  她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把心事说了出来,带着满腹的委屈,却没有丝毫的矫情,陈剑峰彻底怔住了。隔了很久,他猛然回过神来:“这是金昊的意思?他……他竟敢抛弃你?我找他算帐去!”他说着就要坐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浑身是伤的事实。

  “你别动!”林若兰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急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迎视着陈剑峰错愕的目光,她悠悠的声音如同盛夏里的一桶冰水,慢慢的在室内延展:“前天,我才从别人嘴里了解到事情的真相,这件事,他只是瞒着我一个人。”

  “会不会搞错了?”陈剑峰的脑子迅速运转着,终于,一件被他忽略掉的事重新浮现在脑海中:“是你上次受伤……难怪医生会把他单独叫到一边谈你的病情,难怪他刚和医生谈完就宣布要和你结婚。他是害怕你知道真相以后,会离开他,才用那一纸婚书栓住你。”看着林若兰眼中闪现的水光,他低声道:“若兰,我非常了解金昊,他做事一向深思熟虑,绝不会凭着一时冲动娶了你,然后又吃后悔药。更何况他那么爱你,他不会离开你的。”

  林若兰的神色更加黯淡,“如果……如果他这次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我会继续没心没肺缠着他,赖着他。我始终认为,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所以,即便我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想过要离他而去,我是不是很自私?可是,昨天夜里他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儿,身体冰冷、脸色惨白、就连呼吸都那么微弱,我突然就很害怕,害怕他这么优秀的男人,因为我的缘故,连个继承事业的人都没有。”她紧紧抿了抿嘴唇,痛苦的低语:“所以,我想离开他,他可以……重新选择。”除了她自己,她什么都没有,唯有以壮士断腕的决然,舍弃已经到手的幸福,还金昊以自由。

  陈剑峰屏住了呼吸,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投向不可知的遥远天际,原来,这就是爱,一个女人可以为了爱,而狠心放弃本已属于她的幸福,把她所爱的男人推向别人的怀抱。许久之后,他终于把目光从遥不可知的天边重新拉回林若兰的脸上,他低声道:“若兰,停止一切胡思乱想。我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但我敢向你保证,如果金昊知道这件事,他会把那个说漏嘴的人撕成碎片!而且,他也不会同意你离开他,如果他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会不顾一切、无所不用其极的留住你!”他脸色平和,语气诚恳的说道:“若兰,金昊不是那样俗气的男人,他的脑子里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思想,他要的,只是与心爱的女人厮守终生。所以,忘了这件事,安心的守着他过日子。”

  林若兰认真的看着他,眸子里那种冷凝绝望的神情慢慢褪却,伴随着绝望情绪消褪,她突然想起一件被她遗漏掉的事,立即惊慌失措起来:“撕……撕成碎片?糟了,我忘了叮嘱方岩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她腾的站起身,惶惑的看着陈剑峰,歉意浮上心头:“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么多话,我忘了你需要休息。”

  “我没事,全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快回去吧,回去陪着金昊,别想那么多,珍惜你已经得到的幸福。”陈剑峰笑吟吟的望着她,“告诉金昊,我跟他比赛,看谁好得快。”

  “嗯。”林若兰想到要快一些找到方岩,叮嘱他千万不要把程晏的事情告诉金昊,她急匆匆的往病房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身来:“我下午再来看你。”

  “好。”陈剑峰看着房门合拢,把她的身影隔绝在门外,快速的低下头来,一抹痛楚飞快的从眼中掠过,明知道她心里满满的装着另外一个人,明知道她不可能在心里给他留出位置,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因为她的痛苦而加倍的感到痛苦。

  林若兰拉开病房门,吓了一跳,陈澈宇默默站在门外,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似乎正在沉吟着什么,他的警卫参谋笔直的挺立在他身后,正用探究的目光悄悄打量林若兰。她讶然看看病房门,再看看陈澈宇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陈军长,您怎么不进去呀?”

  “人老了,熬了一夜,脑子不太清醒,在这儿透透气。”陈澈宇脸上浮现和蔼的笑意,“谢谢你替我守着他,快回去吧,金昊可能等急了。”他看着林若兰离去的背影,心底微微泛起一点酸涩的感觉,呼吸带动着心肺一起疼了起来,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响起一句话:“儿子啊,儿子,这样为他人做嫁,值得吗?”

  他回到陈剑峰的床前,颓然坐下,良久,才轻轻的吐出一句:“你呀,总是喜欢自讨苦吃。”

  “我小的时候,您不是总夸我能吃苦、将来一定有出息吗?”陈剑峰的眉宇间完全看不到一点忿懑不甘,他笑意吟吟的打着哈哈,父亲想说什么他能猜到,他知道应该果断放弃。但分别了这么久,他依旧会象一个普通人那样,情不自禁的想念她,心绪因她而波动,因为她,他变得像一个人。可是有些感情,再怎么真挚、再怎么深沉,也撼动不了残酷的命运,以及根深蒂固的战友情义。唉,不是他的,终究不会属于他。

  林若兰没有找到方岩,六七名武警战士持枪在楼道来回游曳。她正四处张望着,巡哨的武警班长跑过来向她敬了个礼,“首长,请问你有什么事。”

  “方岩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方参谋出去了,临走前命令我们在此巡逻。”班长是个典型的军人,说话带着股冲劲,一副大嗓门震得林若兰的耳朵嗡嗡作响。

  林若兰对他笑了笑,“继续执行。”

  “是。”班长又敬了个礼,回到自己的哨位。

  林若兰回身向金昊的病房走去,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楼道拐弯处晃动一下,突然不见了。她疑惑的向白影消失的位置凝目看去,那里并没有人。

  他们所住的这一层除了医生和护士早就没有其他病人了,“大概是个穿了白大褂的医生吧?要不就是一夜没睡,出现幻觉了。”林若兰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答案。她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了,自嘲的笑着摇摇头,她轻手轻脚走进金昊的病房。

  金昊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慢慢张开眼睛,含着宠溺的笑意注视着走到身边的林若兰:“怎么去了这么久?剑峰怎么样?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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