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血色识天机5

2014-09-21 作者: 山楂太极盏
  曾几何时,白莲花一样清纯的少年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个孩子一样对着他抱怨:“哥哥,你好久没和我说话了,也没有其他人和我说话”。

  “对不起!”张良靠过来用衣袖擦去了他手臂上的尘土。

  当年清冷的花园,仿佛一个封闭的牢笼。

  “这个给你”,有一次,那个少年一手捧着张良刚送去的热气腾腾的食物,一手把自己脖子上的白色玉璧递给了张良。

  “为什么给我”,张良表情柔和地看着手中的东西,疑惑地问他。

  “不为什么,就是想给你”。

  “许多年了,你还是不记得是从哪来的么?”

  “真的不知道”,他的回答如他的表情一样天真。

  如题说完,张良就拉开项圈,将玉璧戴回那个少年的颈上,顺着他的脑袋轻声说:“记住了,这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不可以给其他人”。

  如题想都没有想就回道:“我最重要的是你,我只信你一个,你永远不会抛下我的,对吗?”

  张良愣了愣,微微地吸了口气,良久,他勾起嘴唇,笑容和煦。

  那少年在微弱的晨光里,开心地笑开了,脖子上挂着的白色玉璧似乎也在欢快地上下跳动。

  ----

  “我每天看见淅淅的雨丝,所以我更期望见到美丽的朝霞”,晓梦大师神色坦然,只对身旁的张良大惑不解:“恩怨相抵之时,因果彼此相消,世事无常,为何要苦苦执着与恩怨?”

  阳光透过客栈的瓦檐,反射在晓梦大师的垂肩银发上,放射出一种淡淡的光晕,他的眉宇间有种淡淡的讽笑,却别生一股睥睨傲气,使人一见之下,心神俱震。

  这时,风将清冷大把大把地撒向楼栏,晨曦下便有了声声的低吟。

  张良侧目聆听,可是,风声里所有关于自由的消息,都成了静谧,这是他首次与晓梦大师的面对面。

  “天空飞翔的鸟儿,不似人想的那般自由,而只是为了生存!”他仰头看向天空,风华正茂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忧伤,然后,记忆便以涟漪做裙,连寂寞都细绣缀锦。

  朱漆斑驳的围墙里面,总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随着蜂蝶移动,孩子般的心智,总是脏兮兮的衣服,却有着一张莲花一样干净的脸,总是寂寞地一人待在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那一年,韩国都城陷落。

  有什么破空声出,带着轻微的啸声,一脸茫然的张良愕然地听着匕首刺入一个人的胸膛。

  “呵呵呵呵,子房。。。。。。”

  父亲被匕首捅破的地方渗出血,流淌到绸缎衣衫上绘出了诡异的花纹,慢慢地渲染。

  “好好地活下去,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拔出匕首丢到地上,父亲靠着台阶躺了下去,胸口很闷,呼吸急促起来,灰色的眸子正渐渐失去光彩,浓浓地包裹了一室死寂。

  。。。。。。

  一名秦兵用力锁住了那个少年的喉咙,嘴角绽放一抹恶毒的笑容,语气间威胁与哄骗并用:“你再不说,我就先把你的指甲一片片地撕掉,然后再砍你的两只手臂,砍断你的两条腿,最后挖出你的双眼,要是你还不说,我就从你身上剔出累累白骨,就是千刀万剐,其间滋味,叫你痛得死去活来,你那个自私的哥哥只顾着自己逃命,不值得你这么保护他,在我还没有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之前,你可以说了么?”

  那个少年艰难地点头,让秦兵扼住他喉咙得手松开时,他一口咬上了那人的手臂,惨叫声不绝如缕,秦兵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脑袋上,目光变得暴戾而残忍,而那少年依然没有松口,头上淌下的热血混合着那人手臂上的血汩汩往下落,痛苦难挡的秦兵更是疯狂地挥动着自己的拳头,一直到头骨崩裂的脆响后,那少年终于松开了口,一张如绽放着红色莲花的脸,倾近了最后的吞吐,一声撕心裂肺的“哥哥”后,一切都沉在了平静里。

  那一刻,时光仿佛再一次颠倒了,他们回到了那个冷漠的花园里,那少年从来不会抱怨不理睬他的父亲,生下他撒手人寰的母亲,但他却会气恼张良某一天突然不来和他玩了,因为在纯真简单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的概念是完全模糊的,他甚至都没有见过他们,只有张良才是最在意,最关心他的人。

  “哥哥,你是这世上唯一能让我依靠的人”。

  “如题,对不起。。。。。。”

  那一天,如题被牺牲了。。。。。。

  一颗心,在那时痛的无以复加,钳入指甲的手心在不断滴血。

  风过,在红尘客栈起了头,还带着点寒气,房檐下的视野里,有着模糊的面孔,漠然的神色,斑斓的衣衫,铺天盖地的猩红似要焯瞎一双眼。

  一夕间宛若断去百年时光,随着绝望和哀嚎消散,张良瞬间回复了常色,只一双眼角盈着泪水,不觉脸上更添了一丝冷笑:“一个帝国终有灭亡的一日,许多人只寻求触发它的原因,而我寻求的是触发它的,是什么时候”。

  “韩国已成昨日,你如今身为儒家弟子,所行所言皆代表儒家教义,”白眉之下,晓梦大师的那双眼睛,如同湖水一般平静,没有丝毫的涟漪,更没有丝毫的悸动,声音似昨夜初见,淡漠的不能再淡漠:“鄙派先师孟子曾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儒家一向约束自身,归于理,奉亲君之道”。

  晓梦大师的气质与其说是沉稳,倒不如说是锐不可挡,最后一句,语气颇为戏虐,眼睛里也闪着些许诙谐,他就这么站在张良的对面,等待着张良的回答。

  风声咋起,张良错开了他的目光,所有深思地闭起了眼。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不知不觉,曾记何时的声音,一如往昔,再一次沉吟在他的脑海:“需要把尸体寻出来葬了么?”

  一个凄厉的笑声顿响,笑得两眼湿润:“烧了也好,灰飞烟灭,再无过往,再无来世,只在心中烙印下最深刻的记忆”。

  银色发丝在风中飘扬,嘴角一撇傲然的冷笑,冰冷的眼瞳,仿佛有种冷眼天下,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的讥诮与嘲弄,又燃烧着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篝火,不像是一个凡人该有的眼神,无数的秦军自身后涌来,他却安之若素,明亮的眼睛里盛满悲悯:

  “即使你和我有着微妙的差别,不过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相同的目的和仇恨,来吧,与我将这个天下握在手中,由我们来共同制定这个世道的规则,杀人又怎样,受伤又怎样,我们去取下便是,为了守护心中那些需要守护的东西”。

  白玉脸庞经受不住激烈的波动情绪而绽开了细细的裂痕,放佛一层崩落的面具,苍白的。。。。。渐渐露出了一张圣人面前最儒雅的学生般的面孔。

  晓梦大师说:“呵!拜你所赐,儒家祸不远矣,还有什么底气去管天下事?”叹息声悠长婉转,尾音似是绕着他心头打了个转,张良眸光一闪。

  半晌,空气中弥漫着微妙而尴尬的气氛,门口放风的逍遥子定定地看着晓梦大师,煞有芥蒂地叹到:“师兄还是师兄,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中听”。

  晓梦大师面无恼意,反而绽放著举无双的平静微笑,“逍遥子却不是当年的逍遥子了,身为人宗掌门人,却将道家引入世俗洪流之中,明之不该,做来何意?”那是与逍遥子的平静傲骨全然不同,又神气又耀眼的自傲。

  “师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我认为是正确的”。

  “呵!”看来师弟有些东西还是没变的,依旧那么固执,凡是认准了一个想法,便是贯彻不休,任谁也休想动摇他的意念,晓梦大师转念一笑,看向张良,等待着他未做出的回答。

  张良闭着眼睛,良久,他睁眼对上了晓梦大师那探询的目光,表情既冷静又沉重,说道:"许多年了,张良心中堵着一番言语,日积月久,真是不吐不快!"

  晓梦大师饶有兴味看着眼前这个没落贵族,这类人的心中定是多愁善感的,且听他准备了怎样说服人心的宣言。

  张良谨慎地给逍遥子递了个眼色,逍遥子点头会意,知道张良接下来将要摄入要紧话题,事关重大,切不可让外人得知,逍遥子凝神启动天籁传音之术,于是,张良的声音只响徹在三人的耳中。

  "适才前辈问我儒家有什么底气去管天下事,我只能以浅薄智慧做如下回应了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所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再而说大藐之,勿视其巍然,大丈夫也,威武不屈,为何要覆盖恶势力退怯?"

  晓梦大师渐渐收起笑容,看着张良那双烁烁生辉的眼睛,如同凝聚着天上星辰的光亮一般的令人目眩,沉稳的言语也伴随着他激动的神情而越来越犀利。"那又如何?"

  话音才落,黑色的发瀑布般自风里批泻而下,这个年轻人立得如傲雪松柏:

  “夫人必自毁,然后人悔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当今君王行事不计后果,修长城,建蜃楼,兴阿房,人力财力已大大超过百姓所能负担的地步,省费刑法,重税敛,浅耕难蓐,士不敢弯躬抱怨,民不敢愤怒明言,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而莫不正,嬴政倒行逆施,必将失道寡助,落得个天下义士云集响应"。

  见对方心稍稍有所触动,张良继而放柔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正如我之前所说,我真正追寻的是触发帝国灭亡的时候,这个艰巨的开头终要有人去做,张良愿身先士足,义不容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人两宗一气连枝,人宗已经做出了明确决意,皮之不存,毛将安傅,道家人宗劫数已近,天宗焉能独立于世,前辈,即如此,祸福无不自己求之,何不当机立断,足豪杰所向,天下齐心?''

  张良的言语变得如此露骨直白,丝毫不忌讳,好像一切世道矛盾都在骤然间呈现了,这样平静的气氛里,晓梦大师和逍遥子的心中却像石子坠落,荡起阵阵喧哗。

  可是晓梦大师的眼中依然闪着平静与淡然的光芒,仿佛超越了生死,看透了离别,没有什么能够激起他的涟漪,他赫然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好一个皮之不存,毛将安傅?"

  "前辈远见,辨得是天下大势,还是张良巧言鲜仁!''

  逍遥子也趁势劝说,"吾等善养吾浩然直气,说行天之道,执天之行的大意箴言,并不是用来欺骗世人的,师兄,请莫以意逆志!''

  晓梦大师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挑着唇,眼睛里的笑意有一种意味深长,那是一种藏到深处的琢磨,让人摸不着边际。

  此刻张良却没有趁热打铁,而是完全抛开说服,引出了另一个话题,“前辈,晚辈有一个请求,不违背道义,也无关险恶,还望给出明确回应,莫不要再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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