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珠有泪1

2014-09-21 作者: 山楂太极盏
  (1)

  同一轮硕大月盘下,千里之外的桑海城里,红色血滴似花瓣自天坠落,像把将军府的肃穆高楼掩埋。

  有何道哉?他也是很早就无父无母的人,一生虽谈不上腥风血雨里来去,尔虞我诈里求生,还记得几年来的皎洁明月?的确……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事迹,久远得如今都有些模糊。

  说是很久之前,曾有一名丁的厨工,厨艺精湛,妙手连连。自言已修得厨艺悟通人间万肴,更得惠王一揽解牛风光,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世人惊骇,争相在其厨下幸闻世间五味,云集人数众多,如堂下供奉三牲五畜,日日焚香祈祝。

  这种事谁人不知?

  听者称善,后世说书人亦是讲得兴趣盎然,捏着拍子打板。

  人世种种皆有兴衰,有盛名雀跃的时候,必有后历灰暗的日子。后嗣有间客栈声望日盛时,各方势力齐聚桑海。

  胸口的血色蔷薇还在绽放,近来的眼线看到遥远的天边,依稀有一框闪烁的红日,微弱地散发着光芒。

  后来?

  墨家腹巢受搅,九泉碧血玉叶花香消玉殒。

  来往路人信步在祥和的桑海边,殊不知风雨到来。

  介时匈奴大军已穿透了漫天黄尘,号角铮铮,长城上安定的旗帜,砰然落下。

  荏苒岁月,追忆时光,记忆中还能刨出这样的一幕:

  与帝国重甲军的狭路相逢时,天明小心翼翼地低声说:“这不是儒家的张良先生吗?他怎么跟秦军是一伙的?”

  少羽却镇定自如地回答:“笨蛋!他是在帮我们,没看出来啊?”

  “ 那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现在该怎么办 ?”

  那时候的儒家张良虽与两位只称得上在机关城的惊鸿一瞥,却在此刻熟络地和他们打着交道:“叫你们办的事情完成了吗?”

  少羽默契地接上问话:“我们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完成了”。

  张良又问:“那东西呢。。。。。。就是客人要用的茶点啊!”

  似是早先约好一般,这位名为庖丁的掌柜准时前来圆了慌:“丁胖子茶点来了,嘿嘿,嘿嘿嘿!”

  “丁掌柜,你很准时哦!”

  庖丁在秦兵和两个少年面前呵呵地笑:“生意人嘛,诚信,一定要诚信,哈哈哈!哎哟,这两位小哥一表人材,儒家果然是非同凡响啊!”

  。。。。。。。

  自此,他们共同度过了短暂的欢乐时光。

  一间名为有间的客栈里,这位有着特殊身份,油光焕发的掌柜,可有多少人知道,名满齐鲁的盛名在最后的几天,悄悄演绎着一出人生的转折戏剧。。。。。。

  他的目光定向窗外的世界,那个突然间陌生,不熟悉了的世界里,有着近在咫尺的威胁 。

  赵高阴气森森地前来问话:“丁掌柜,在下有事想跟你讨教。”

  什么事呀?

  这种时候,任谁再装聋作哑,都逃不过了。

  一句“千头万绪,说来话长,烦丁掌柜移步一叙”,用请示的客套将他送入了罗网。

  。。。。。。

  夜色,是可以隐藏许多东西的,尤其是杀戮,有多少杀戮在光明的白昼中被隐藏得悄无声息,却在漫漫黑夜里潜滋暗长。

  层峦叠嶂的楼角。

  一条血色斑斓的绳索,突兀地从城市之巅垂下,似用藤蔓缠住了手掌,一圈又一圈,生长在藤上的细刺没进了掌心里,能看到鲜红的血丝顺着茎蔓一路蜿蜒。如一条临夜的灰暗夹缝划破了凛冽的天色,吊引着一个乱篷篷的身体,残破衣襟渗透着未干的血渍,松散发丝里隐隐露出了半张血淋淋的脸庞。

  天上似乎在刮着一场摧心折骨的风,听上去总有些凄凉,凄清,凄楚,更为整个桑海城覆上了一层凄迷。

  庖丁,曾经肥硕的体型如今单薄的像是一只飘零的风筝,随昏暗的火炬在城市里瑟瑟发抖。。浓郁的寂静里,凝固的气氛压抑得人想放声高喊,又死死地扼住了你的喉咙。不能摆动,身体再偏过一寸仿佛就会跌落到脚下那个不知有多深邃的峡谷里。

  青灯初染的楼宇内,蓝绸缎格调的相国李斯和衣而坐, 双手僵硬地合在了双膝上,始终不动分毫,明亮的白烛在窗下不安地陇动,照出香炉间的云缭烟绕,朦胧着孤灯对面一棕色宦官,半张吸血妖物一样的脸庞。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夜色仿佛廉幕般地笼罩天地,整个城市的高楼都身处在毫无任何起伏的墨色图画里,唯一与四面景色不同的,就是李斯对面逐渐变深的阴影——赵高,他那尖锐的黑色指甲,总是在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一双邪魅眸光穿透了窗外的景,高楼就像迷雾山脉中高耸的森林,森林上方便是形单影只的庖丁。

  庖丁身上流淌着鲜血,一滴一滴汇聚流落瓦间,又从瓦缝里流下更低处,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血腥,诡异而新鲜。

  在铁甲护卫军的眼里,那高高挂着的身体残破得像一张纸,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在经过非人的严刑对待后,他如一只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脏老鼠,面目全非,永远再接近不得光明。

  寒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让他经受着刮肉剃骨的酷刑,只是经受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这会身体已经麻木了,但意识中依然会闪出一些零碎的可怕片段。

  “这般看来,想要让你交代小圣贤庄私通叛逆,已经不能寄希望于你那条宝贵的舌头了,那还需要舌头做什么呢?”在刨出的黑色记忆里,是赵高的影子,还有邪魅的腔调,最终发出了这样的制裁:“丁掌柜的厨艺名满齐鲁之地,想必各种美味都尽数尝过了,不过在下这里有一不可多得的独特味道,不知道你尝试过没有?”

  “通彻心扉,生不如死?或是更刺激的味觉享受?”

  下肚一瞬,辣穿肺腑,五脏具灼,逐渐全身暴红,眼球充血。

  “我知道你浑身的每一寸肌肤有种痛苦燃烧的火焰”,可以硬生生地将他的意识焚成灰烬,“一般人都熬不住片刻,想吞舌自尽却不能如愿以偿,你为何不妥协呢?在等什么,你究竟在坚持些什么?”赵高轻声细语地诱惑着:“告诉我,小圣贤庄的通敌罪证,还有……你们墨家的所有计划。”

  庖丁恍若未闻,就连这凌迟般的痛楚他都战胜了,却偏偏在意识最脆弱的时候见到了那个阴阳家的少年。

  “星魂大人”,赵高恭恭敬敬地迎来了那个邪气少年,“此人意志坚定无比,炼狱痛楚都撬不开他的嘴,若不用奏效的手段,只怕活不长了”。

  “此时,恰是他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星魂的嘴巴直挺挺地向内收起,嘴唇是合着的,幽蓝的瞳孔赫然放大,用死亡判官一样的视线直逼着受刑之人。

  尽管努力挣扎着,却终究挡不住一只魔爪侵入了他脆弱的精神力,那毒蛇一样咬噬的感觉游走在他的头颅里,像一把尖利的钥毫不容情插入记忆枷锁,打开一条夹缝,直到整个思维壁垒轰然崩塌,魔爪贪婪地吸取着信息。

  “星魂大人可暂时留下他的性命,对他那些情深义重的同伙来说,这条性命总归是有用处的”。庖丁纵使把眼睛睁到最大,也再看不清前方的事物,只有那么一张脸深深地印刻在眼底,大半辈子,见惯了伤心愤怒和阴寒彻骨的冷笑,还从未在这张妖气森森的面孔上这样可怕的表情。

  在漫不经心的死亡道路上,他或许不可能再安息了,因为记忆已被掠夺一空,儒家和墨家的存留命运可能将被改写,一具无用之躯无处逃遁,他十分清楚帝国可以用他这微不足道的残破之身做些什么,将会留下怎样的祸害,他只能在心里祈祷着,昔日的同伴不要看到自己瞩目的身影,无用的“诱饵”会让他们命悬一线,可是他的内心又矛盾起来,期待着见最后一眼,那些曾经熟悉的容颜。

  也许,他与他们的生命就此别过,也许,已经没有了也许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

  终要带着无尽的悔恨,毫无价值地死去。

  心房,血液涌动的力气几近空虚。

  凄厉的风声在诉说着无尽的孤寂,陪伴他走到尽头的,只有一些欢悦的记忆了。

  庖丁独自沉浸在死亡的时间段里,在生命弥留之际,他学会了主宰自己的心灵,即使孑然一身,也不算太坏的局面,不自怜,不自卑,不怨叹,一刻一刻,那份柳暗花明的死亡必然抵达,而那一刻,马上就将到来。

  但是,结局又被命运巧妙地加上了一段离别的插曲,过去的记忆片段伴随吊着他的绳子,悄然断绝,落空的身体和记忆一并飘落。

  心,竟有种逃脱了束缚,自由翱翔在天空的美妙感觉。

  “丁掌柜”

  一个清冷的声音划破了冷冽的空气,唤醒了庖丁沉睡的惺眼。

  这个声音,一如那个时候。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间客栈外迎接的特殊客人:“ 嘿嘿!高老板”。

  “丁掌柜”。

  ……

  “哧!”一声,水寒剑在半空转出几道炫目的弧形后,插落在瓦间,高渐离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庖丁陨落的身体。

  寒风掠过,楼宇内的灯火变得有些飘摇,当李斯看向外面的时候,惊喜和不安混合在了他的表情里,就像矛盾的内心,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穿。

  风声凌厉,昂首看见苍茫夜色里又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待一片云翳移开后,月光挟着锋芒剖析出了那个孤傲的剑圣,面容如水,衣襟飘摇,似是彰显着一个行将就木的生命,在绝望的安然中接受了一场红尘的洗礼,阴暗的视线拨云见月, 疲惫的心脉,如极尽最后生命绽放的蔷薇花,庖丁张开眼皮,微微侧过头,正对上两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于是,心脏鼓起了再次跳动的勇气,嘴角露出了最为真实的微笑:“小、高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盖、先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一种融合了虚弱、热切的语音。

  视线里的高渐离喉头酸涩,张嘴欲言却挤不出半个字,所有情绪都沉溺在一双深渊般的眼睛里。

  ''对不起,高渐离来迟了'',寒风里,高渐离用双臂撑着他,脸上是无法倘佯的歉意心情,低头又肝肠恨晚。

  “呵呵呵……没关系的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小高,能再一次见到你们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真是。。。。。。真是激动得。。。。。。都难以言语了。。。。。。俺,已经非常知足了”,虽然眼神黯淡,言辞断续,但是高渐离能够感受到庖丁激烈波动的情绪。

  “准备拿下”。将领的指令在这时发出了:“抓住他们,一个也不许放过”。

  围捕过来的铁甲军们一时间高声喝喊,抛出了诱饵,总该收网,他们等着一群被帝国定为叛逆分子的墨家子弟,实在是等了太久,这么多天以来的守护,终于酝酿出了这样的成果。

  “今晚,你们这些逆贼插翅难逃,立马拿。。。。。。”

  那个指挥军官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一股凝结万物的寒意,铺天盖地罩下,一道木剑剑芒,以最快的速度闪耀在夜色里,只听得“嘭,嘭,嘭”三响,指挥官加上他两侧的铁甲军已身首异处。

  高楼瓦片上, 盖聂手持木剑护卫在庖丁和高渐离的身旁,四面八方布满的铁甲军,其高亢的呐喊威慑声戛然而止,蜂拥而来的众人则似关节僵硬了一般,动作越来越迟缓,终而停歇。

  “大家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都还好吗?”庖丁的声音僵僵的,就像那个声音不是从他体内发出的,只有眼底那抹不确定的脆弱,告诉了高渐离他的担忧。

  高渐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伤情,用低哑悲伤,却带有安抚的语调说出大家已经脱离了危险。

  “那巨子?”他问起了天明,那个和他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的孩子,过去的那些喜怒哀乐一如昨日。

  冬末初春的天气,明明还是万物沉寂,风声萧索,枝头却已钻出了青芽,墙角边冒出两三株嫩生生的小草,有什么在地底下暗暗涌动,只待时机一到便要破土而出。

  “太客气了,你们可以叫我丁胖子”

  天明立马赞同地唤了声“丁胖子”

  ……

  槐树下,天明失落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庖丁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庖丁 笑容可掬地说着:“ 你是不是本来以为自己有不可思议的神奇本领,虽然有点害怕,还是,其实内心还是很高兴的?”

  “ 不是的!”天明百感交集地狡辩。

  “ 结果发现,有着神奇的不可思议本领的原来是别人,并不是你的时候,你心里反而觉得非常地失望”。

  “ 我没有”,天明违心地狡辩着。

  “ 你有的”。

  “我没有”。

  “ 你有的”。

  “我没有”。

  庖丁话锋一转,说:“我告诉你,其实你也有神奇不可思议的本领的话。”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一来一往间,狡辩声越发强烈,突然反应过来,殷殷地确认了一句:“真的吗?”

  ~~~

  “ 丁掌柜,又有人惹你生气了吧?”

  “算了别提了。”

  “ 一定又是子明。”

  ~~~

  每日例行的解牛刀法习练结束后,天明狡猾地提出建议:“喂,丁胖子,要不然把剩下的半只鸡也给我吧,我下次多学半招,不,一招,你觉得怎么样?”

  ~~~

  “请放心,天明也非常安全!”高渐离语气中夹杂一缕凄然,心疼地想要将他颤抖的身体固定住。

  庖丁努力挤出一抹明朗的笑容,连眼角边都是漫开的笑意:“呵,呵呵呵呵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死前。。。。。了却了一桩心愿。。。。。。老天待俺真。。。。。。真是不错了”。

  说不清的悲情催人泪下,相逢,相知在深夜里碎末了过往。那具残破的身躯因为失血太多,没说几句就已经是疲倦得上气不接下气。

  高渐离默默地低着下巴,一双悲伤的眼瞳审视着他的表情:“大家都在等着与你重逢,我们现在就带你离开”。

  静如荒漠的云端下,庖丁用仅存的力气摇了下头,缓慢地说:“一直以来。。。。。不曾有幸聆听你的雅奏,有一次,悄悄碰触过你的琴,呵呵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你不会怪俺这个不识风雅的粗人吧?”

  “不会”,高渐离摇摇头,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生怕打断了庖丁脆弱的呼吸。

  “呵呵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只可惜,都没机会听你亲手演奏了”,视线逐渐模糊了眼中景,瞳孔呆滞扩散。

  高渐离身体一颤,他知道接下来意味着什么。

  “小高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请。。。。。好好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好好地。。。。。。守护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守护。。。。。。你的,琴”,告完最后的嘱托,一夕间仿佛故去百年光阴,随着气息消散,庖丁瞬间变成一副苍白得透明的模样,只一双眼中盈满泪水,笑意温馨,手指失力,余生赋句,生死尽欢无惧。

  “来生若携手。。。。。。”高渐离心中一凉,握紧了他僵硬的手,失声把话颂完:“再续兄弟缘!

  其他的话再也听不见了,脑中隐隐胀痛,只觉得心灵摇摇晃晃,身体虚浮得能随风飘逝。纵使把眼睛睁到最大,也看不见前方的事物,只有那么一张脸深深地印刻在眼底。高渐离清俊的脸上,情深意重,能让一副铁石心肠都为之动容。

  庖丁脸上的笑容及一切表情消失了,再没留下只言片语,  艳红的血流从房梁上拖曳而下,浓浓地包裹起一片死寂。

  风抚过,春色起了个头,带着无尽的彻骨,房檐下满满站了一地的铁甲军一动不动,树稍的叶片被狂乱地吹散,一个个是僵冷的面具,隐藏的面孔,未知的神色,清一色的衣衫……

  点缀的猩红似乎要灼瞎了眼睛,又像要附和一场悲歌的符调。

  。

  眨眼间。

  风卷干草帘。

  刀光影。

  挥舞弹指间。

  心飘摇。

  朱红轻飞溅。

  难入眠。

  黑夜满满无边。

  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amp;#8226;;

  永夜,如同骗局里与真实有关的一缕蛛丝。

  黑云翻涌,将天际的清朗星色层层掩埋,大地被覆上了一袭冰冷的被子。李斯强迫自己不去留意窗外的动静,直到烛火烧尽却依旧清冷得让人无端心烦。

  光阴如水不留痕迹,唯这短短的时刻漫长蹉跎似是百年。

  来生若携手,再续兄弟缘,高渐离眼角悄然溢出的泪点,点上了终诉的离章。

  “全军听令,立刻拿下这两个叛逆分子”,远处传来李斯的绝对指令,“你们还在等什么?准备进攻”。

  盖聂清冷的眸光扫过,铁甲军立感掉进深谷冰潭,手中长矛欲尽还退,无数张脸面面相觑。

  疲惫的心房终于停滞了运作,同伴的生命跃入生不见底的幽谷。

  高渐离轻轻放下他的尸体,世事沧海桑田,茫茫人海中想要再找寻一缕魂魄便仿佛是大海捞针,饶是冥府神灵探索起来也是徒劳,高渐离殓下眼,顿了顿,语调平静地说:“天人永隔,再度无期,我想送他最后一程!”

  “做你该做的吧,剩下的就交给在下”。悲凉的风拂着盖聂额前的碎发,他站高渐离前面,面对着蜂拥而来的铁甲军,站立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看着那再信任不过的背影,高渐离猝然解开了缠绕在身上的布条,自背上取下的古琴被平稳地放在了瓦片上,就地而坐,又一曲高山流水。

  风骤起,树叶乍乱,铮烁云间的半个残月里,蹒跚出现的六个人,似六根致命毒刺,安插在两个叛逆分子周边的每个角落,围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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