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你晚上还回来吗

  林小悠觉得楼道间开始回荡着水一般的声响，不是温柔的涟漪，而是冲击到墙壁后回拍的海浪。她在走出主楼大门的那一瞬间，突然有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她。

  林小悠下意识地回过头，会是谁呢？不应该有人知道她叫什么才对呀。

  “不好意思，冒昧喊你。”是个长相温婉的女生，说话声更是亦然，“我刚刚……碰巧听到你和马博士的对话，你……还好吧？”

  原来是这样。

  林小悠显得有那么一丝手足无措，眼睛里面还闪着点点水光，“我还好，让你看笑话了。”

  “苏妙涵，大二在读，旁听过马博士的两次公开课。”女生朝她露出温柔好看的微笑，“你呢？似乎不是这里的学生吧？”

  “嗯，我是……我算是跟马博士来参观的吧。你不知道，他那个人说话总是无遮无拦。”她抿抿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别开了目光，“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也真挺难听的……都是被他气的！”

  苏妙涵却是毫不在意，笑容依旧，“我当然知道——你和马博士接触的时间可能还太短，久了以后自然会发现，他身上那种明显的‘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和别人与众不同的’气质，真的不太惹人喜欢。所以呀——你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和别人与众不同的气质？亏她想得出来，还真是形容的恰当！

  “他这人就是只能外看，不能细品。”林小悠也尝试着给马赛柯做个总结。

  “你这话说的没错。”苏妙涵对她的总结表示赞同，然后继续说道，“可是，谁不喜欢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呢——让人食指大动的食物，晴朗灿烂的天气，还有秀色可餐的人。马博士虽然说话难听，为人处事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但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真的好帅！”

  “是啊，不过当他那张帅脸一开始讲话的时候，就让你的所有幻想都破灭了。”

  “哈——还真是这个样子。”

  林小悠和苏妙涵往下越聊越觉得投缘，她发现苏妙涵说话的调子总是柔柔的，听上去诚恳得不得了，有两次明明知道她是在说假话骗人却还是会觉得舒服。

  如果不是苏妙涵的手机响起，两人的谈话可能会一直持续到有一方觉得疲惫的程度。她向林小悠示意一下，然后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手机，接听起来。林小悠看到她的手机壳上的小贴纸已经掉色到连面容也不甚清晰的地步。林小悠勉强猜得出那似乎是一只皮卡丘。

  待对方挂断电话以后，她笑着用自己都听不太真切的声音说，“谢谢你，和你聊完感觉心情愉快多了。”

  “诶？”苏妙涵反应仿佛慢了半拍，“噢，没事啦。倒是你……是真的不生马博士的气了？”

  “嗯，没骗你。”林小悠终于爽朗地笑了出来，眼里的光芒逐渐变得柔软，“我真的不生气了。”

  苏妙涵同样向她报以一个好看的笑容，“嗯，我先走啦，我哥来接我了。那——有机会见面再聊……”

  声音随着她小跑向不远处的一个男生而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连串的省略号，末尾消失的光凝聚在林小悠的瞳孔里面，唯一没有移动的只有她自己的位置罢了。停顿的时间变成略显苍白的微笑，她有些自嘲地摸摸脑袋，然后走向学院大门的方向。

  走吧，反正自己也没有想过仅仅如此就留下电话或者什么的。

  可是……似乎心里……还是想要交个新朋友的吧。在这个人生地不熟，连个能够吐槽马赛柯的闺蜜也没有。

  尽管……已经错过了机会。

  天际的尽头吞掉最后一抹光线，整个天空便黑沉沉地压了下来。让人有种如临末日，而且无处可逃的错觉。

  林小悠已经漫无目的地在h市闲逛了一整个下午。当然，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做。她换了一些人民币的现金，又买了几本中国字的漫画书。而现在，末日般的黑夜降临在她的头顶上空，像是审判官在向她宣告：一个人的漫步，需要适可而止了。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开始她没有注意到，但是铃声仿佛被封闭的野兽，在不由分说地怒吼和冲撞着封闭的牢笼，直到它的主人把它释放出来。

  是个本市的座机号码。

  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的手机号呢？

  接通后的第一时间，对方便开门见山地说：“林小悠，请问你在哪里？”是马赛柯，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无比磁性，“你——晚上还回来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回。”不回她能去哪里呢？

  “几点？”他问。

  “马上就回去。”她的声音很轻。

  “好，给你留门。”

  “行，就这样，挂了吧。”

  “你先挂。”他的声音同样很轻很轻。

  手机屏幕上面那道小小的蓝光微弱地灭掉了。

  夜已经很深了，唯有在这样的时候，白天的剑拔弩张才会如此清晰地被回忆起来，如同一帧帧的电影画面，在脑海中被缓慢地推进着。

  站在马路边拦出租车的林小悠，头上是漫天星河，随意地点缀着浩淼的暮色，温柔的月光照耀在头顶，脚下只有自己的影子，不禁令人心生一丝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