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幸福不易且珍惜

2015-06-24 作者: 忆点殿
  一个发际不整,几根青丝喜欢随风飘扬的中年书生,背着一个身着黑色武服、面庞青稚的少年。

  一个生得乖俏稚气,面上却有些阴郁神色的高个少年,背着一个身着青衫,身材瘦小但面相老成的……幼年侠士?

  这样的组合不禁引得流韵街头的行人纷纷侧目,不过流韵城这样的大城向来是鱼龙混杂,每天发生的奇人怪事一双手根本数不过来,这组合虽然奇怪,却也没有人会去多看第二眼。

  “先生,你当真是安阳那什么学士府的宋教习?”

  “怎么,又觉得我吹牛哔?”

  “没什么,我信。”

  宋毅扭头看着怜生,这孩子进城起就变安分了很多,脸上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爱和自己顶嘴了。他知道之前的一番话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分别背着萧山疾和侠奇正走着,想要随处寻一家医馆先安顿下两人,然而他们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身上没有钱!

  “去去去,没钱还来就医!你以为全天下开医馆的都是济氏神医?”

  这里的济氏不是济世,说的是南国那个被奉为世间圣人所的神医世家,与大周境内的皇甫世家有些相似,都是专出一类专才的家族。皇甫世家盛产缉凶神捕,这个济家也多有名医圣手行走人间,且医人救人少有求偿。相较来说,后者的声名会更好些。

  被第三家医馆杂役赶出来的师生二人此刻当然没有心情管人家说的是济氏还是济世,宋毅愤愤地从怜生背上的侠奇正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块玉米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道:“这小子行走江湖竟然没带最重要的银子,这一路难道都是乞讨过来的吗?唉,带这么多玉米饼喂猪啊。”

  怜生看着先生嘴边的饼渣,想着先生果然是气坏了,这种比喻都说得出口。

  “看来只有我自己医了。”宋毅嘴里含混地说着,“走,怜生,我们去找家药铺。”

  “先生还懂医术?!”

  “你先生我懂得东西多着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但是先生……”怜生道,“买药也得要钱啊。”

  “……”

  “这下真的真的没辙了。”怜生背上的侠奇正不知什么时候醒转了过来,听到师生两对话的他面上的表情有些绝望。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暗悔离开灵州的时候就不该把银钱都换成玉米饼,这不是欠么。

  怜生想安慰一下小侠,扭头一看他那鼻子上贴着狗皮膏药的凄惨模样,感觉被这份绝望传染了,也低头自艾起来,觉得小侠现在伤得这么重都是自己相助失力,护友不周的错。

  “真是和白贝村夸夸其谈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宋毅好像能看到笼罩在两个少年头顶的阴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多有贵人相助,他们很快在流韵街头遇到一个人。

  那人生得方头大耳,面相体态皆富贵,但身上的服饰却很朴素,他一见怜生便面露惊喜,隔着一段距离就挥手喊道:“恩公!”

  此时愁眉苦脸的怜生循声望去,惊诧地叫了一声:“方掌柜?”

  方掌柜正是怜生在沧澜江里救上船的那名渡客,当时登岸后,方掌柜因赶着回城,只与宋毅怜生互通了姓名便拜谢而去。不过其言辞激动,宋毅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感谢怜生的救命之恩,再遇必有厚报。

  方掌柜笑容热情,善于交际,几句话便了解了几人的窘境,拍手道:“正巧方某经营着一家客栈,近些时日没什么客人,空有好几间客房,宋先生可带着几位高徒一起入住,方某不收分文。”

  绝处逢生,宋毅满脸笑意,向来遇正经人便有正经样的他还想再如酸书生一般客道两句,身旁两个少年已经先一步点头如捣蒜。

  去客栈之前,几人还颇为不好意思地在药铺小小让方掌柜破费了一笔,方掌柜倒是毫不介意,直言救命治伤天经地义,这买药钱还不够还那份救命之恩的。

  ……

  等到了方掌柜的韵来客栈,他们才发现这客栈哪里是没什么客人,分明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模样。不大的两层酒楼,楼上是客房,楼下是摆着八张酒桌的厅堂,此时店里只有一个女伙计在擦拭桌椅,楼上的客房也房门全开,明显是刚打扫过的样子。

  那女伙计年纪与侠奇正萧山疾相仿,眉眼未长开,也没什么美人的底子,长大估摸着也是个中人之姿。她穿着小厮的衣服,看见方掌柜进来就没好气道:“没客人掌柜你也不能乱跑啊,娘都怀胎八个月了,难道还叫她出来看场子?”

  说话间他注意到掌柜背后的怜生等人,立马换上职业笑容,问道:“几位客官晚儿好啊,打尖还是住店?”

  方掌柜面上不好意思地笑着,介绍道:“我家丫头,这个月店里学管账的学徒兼小厮跑了,才让她替上。”

  然后他又对女儿说:“他们就是今早在江上救我的恩人,快快给安排好客房,怠慢不得。”

  那女伙计脸上的笑容敛去,想着又是白送的生意,可毕竟是自家老爹的救命恩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安排了客房。

  ……

  两位受伤少年被安排进了一间双人房,怜生被宋毅嘱咐去煎药,仔细吩咐了火候等一些事宜。那兼职伙计的掌柜女儿则把前边擦洗一半的事丢给了掌柜的,往后院去了,大概是去照顾那孕期中的老板娘。

  掌柜对宋毅苦笑一声,捋了袖子自去动手做完了女儿留下的工作。然后沏茶倒水,与宋毅对坐着客套了起来。

  两个中年人的话题多是晚辈,无非是方掌柜问宋先生如何教出怜生这样有侠义心肠的学生,又问了另外两名学生的情况,顺口称赞着宋先生的教育方针优秀云云。

  严格来说只有怜生一个学生的宋毅自言不敢当,随口扯开话题道:“令嫒也是少小当家,如此懂事,将来必是能嫁个好人家。”

  方掌柜面上又有了由衷的笑意,说道:“小艾确实懂事……不过懂事归懂事,这丫头脾气却不是很好,店里一没了生意,这丫头就换了性子,也不叫我爹了,一口一个掌柜的叫,这是提醒我快想办法哩。”

  宋毅疑惑道:“这客栈位置也不差,名字也好,怎么客人如此的少?”

  方掌柜叹道:“早些年还是好的,那时客栈对面本是一家正经歌坊,日有流觞韵,夜有静谧律,和我这‘韵来客栈’名字极为登对。只可惜那渔鼓帮……”

  “渔鼓帮?”

  掌柜的轻轻地点头,稍稍压低了些声音,说到:“这几年一个名叫渔鼓帮的帮派在流韵城兴起,不知怎么的就做大了,三教九流都有渔鼓帮的帮众,就是街上的青皮混子白抢了些民脂民膏做供,也能混个渔鼓帮的名号。”

  “这客栈对家的歌坊本都是些卖艺不卖身的歌妓,也不知换了主人还是怎么的,强行做起了青楼生意,还逼死过几名艺妓,听说这后面也有那个大帮派的动作。”

  “这歌坊变青楼,我这客栈每天听到的声音就尴尬咯。”方掌柜摇头苦笑,“不是那些莺莺啼啼,就是有女子哭喊求饶之声,唉……若光是这样也罢了,还总有一些自称帮中人的败兴嫖客醉了酒便来客栈门口倾泻,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得破财请人离去。这么来几回,就是有三千羽的毛雀也给拔光了毛了。”

  宋毅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原来如此……”

  三盏茶过后,宋毅咂咂嘴,忽然说道:“宋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方掌柜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宋某略懂一些看相的皮毛……方才见令嫒生得中庭饱满,方觉得其能寻得一个好夫婿,中年幸福,只是其下庭略显消瘦,亲友关系恐有……唉,是宋某多言了。”说完这句话,宋毅脸上作出自觉失言的模样。

  不料方掌柜先是愣了一会,随即一声嗟叹,说道:“先生不知……其实小艾是我和内人的养女。”

  “哦?”宋毅眉毛一挑,做出惊讶的样子。

  其实教书先生虽然懂得东西略多,却并不懂什么看相之术,完全是看那叫小艾的丫头与掌柜生的不像,联想到之前一直与怜生讨论的流韵城贩人一事,直觉告诉他或可挖掘出一些线索。

  方掌柜饮了一口茶,说道:“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早年我岳父看这孩子小小年纪被那些可恶人贩当作牲畜一样贩卖,心有不忍,便将她买了回来托我们夫妇照料。”

  “小艾刚进家门时才五六岁大小,却很懂事。大概被那些人贩欺负的太苦的缘故,做什么事都战战兢兢,要跟我们汇报,生怕惹我们不快,将她又赶走……后来好了些,也认同了我们这对父母,性子也开朗了。”

  “内人有孕后,她不但没有害怕那怀中婴孩抢了我们对她的关爱,反而忙前忙后,既照顾店里,又服侍内人,还有了一副当姐姐的做派……”话到这里,已换成掌柜自醉其中地夸赞女儿,一脸幸福。

  宋毅饮茶,脸上带着笑意,仔细听着方掌柜的幸福人生,没有任何不耐。

  这个中年掌柜除了近些年客栈生意不佳外,过的日子其实已到了寻常人所能期盼的最好,这在流韵城这处地方殊为不易。

  或许方掌柜也十分珍惜这样的生活,所以才对怜生的相救感恩戴德。

  等到他再饮茶歇嘴时,宋毅才随口说道:“流韵城当年人贩猖獗,宋某也略有耳闻,令嫒早年也是受苦了。”

  方掌柜亦叹道:“还好当时年纪还小,这些年我们也没特意去提起……丫头最好是已忘干净了。”

  “但愿如此。”宋毅嘴上说道,眼角余光却瞥到了后方厨厅门前的地板上多了一壶药罐。

  那是他让怜生煎煮的草药。

  宋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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