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蛇鼠一窝

  在一个用白色石砖砌成的小型广场中央长着一棵很粗的樟树。

  樟树粗壮的树杈上倒吊着一个年轻人。

  那人面无表情微闭双目，黑色的衣衫已经被折腾的破碎不堪，小麦般健康的肤色下纵横交错着触目惊心的伤口。结实的臂膀上肌肉绷紧的如钢铁一般，因为他要尽力拉扯锁在手腕上的巨大铁球，防止腹部的伤口被铁球的重量坠得再次开裂。

  石青没想到自己短短五天就从这片大陆炙手可热的剑客变成了这副惨淡模样。

  他已经被倒吊在这棵树上有五六天了，每天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被那个叫做哈德森的王八蛋从树上放下来跟狮子或是狗熊打斗，其余是时候不但要被这样吊着，还要忍受那个变态的各种折磨。

  这几天他的身上已经被哈德森用小刀割出了十几道伤口，受到的鞭打更是连他自己都算不过来了。但是他依然还在坚持:无法治疗伤势就尽力减少伤情恶化；无法进食就从狮子或是狗熊身上撕下生肉吞下去；无法对哈德森出手就坚持到出现转机。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遇到过比这更加恶劣的情况也坚持过来了，而今天也不会例外。石青坚信自己一定会活下去，因为他要完成对师傅的承诺。所以他绝对不能死，更不会死。

  对于自己的生命力，石青一直很有自信。

  事实上，石青十几年如一日的苦修生涯也的确让他的身体能够承受比常人更大的打击和伤害。但是，即便他的信念还是像岩石一样坚不可摧，但也无法止住疲惫、疼痛和饥饿这三种感觉的逐渐蔓延。

  这样的身体和处境下，他还能撑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石青不知道，他也不会去想，因为他不打算死，那么他就不会死。

  这个世界上能夺走他性命的人只有他自己。

  此刻的他脸上布满了新鲜的汗水和干结的血渍，纯黑色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这位来自哈里拉的年轻剑客缓缓睁开如夜色般黢黑的双眼，轻声呢喃了一句：“我的剑到底在哪呢？”

  ……

  迪恩将那个出来找朋友“放水”的悲催守卫放倒以后拖进树林里绑到了树上，因为没有现成的绳子，迪恩想到了一个一举两得的方法——将守卫的裤子脱下来当绳子。

  这样既找到了结实的绳子替代品，还为守卫醒来后“放水”提供了便利条件。不过前提是，对方的膀胱没有被迪恩那一拳打爆……

  “唉，我这个人呐就是心善。”迪恩一边这样不要脸的想着一边向着小镇跑去。

  迪恩的记忆力十分好，来时的路线记得一清二楚。临近晌午，迪恩终于跑到了小镇。

  走进小镇，迪恩找了一处茶馆坐下，向伙计要了一碗凉茶。去的时候乘的是马车，可回来却是用脚跑的，这可把迪恩累的够呛。

  迪恩决定稍微休息一下之后顺便问问伙计这里的宗法司分社在哪，这时茶馆外又走进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寻常，市侩的性格明明白白的长在了那张油光满面的尖脸上，圆滑的头顶上秃的一穷二白。

  迪恩嘿嘿一乐，这不是拐了自己的秃头大叔嘛？！看来又跑到这个落日村旁边的小镇来祸害人了？

  秃头大叔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迪恩，径直走进了店里找了一张桌子。

  “这鬼天气热死老子了，伙计快点给大爷上碗最好的凉茶！”

  “看来我给他挣了不少铜板呀。”迪恩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似乎又在想着什么歪点子。

  略微思索了一下，迪恩将手里的凉茶一碗仰头灌下，然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大叔！你可让我找得好辛苦啊！”

  茶馆里的厅堂本来就不是很宽敞，此时的茶客也不多。迪恩的举动一下子就把大家的眼球抓了过来。

  而坐在大厅中间的秃头大叔一眼看去吓了一跳。

  这小子不是应该在哈德森将军那里挖煤吗？怎么跑出来了！？秃头大叔又惊又疑，这可是在小镇上，万一让这小子吧自己干的勾当泄漏出去，还不得被镇民们活活打死！？

  心中这样想着，就要上去把迪恩拉走。

  谁知道，迪恩比他还快，轻跳两步一屁股坐在了秃头大叔的旁边。

  预想之中的愤怒咒骂和拳头都没有出现，迪恩反而大手一览将秃头大叔拉到嘴边，微微一笑：“别紧张，我们是自己人。”

  这一句话可把秃头大叔给说蒙了，什么时候兔子跟狼成了自己人了？

  不给秃头大叔发问的机会，迪恩小声说道：“其实哈德森大将军是我的亲叔叔，我呢这次就是奉叔叔命令，过来乔装检查一下你们干活利索不利索。”

  死秃子不是喜欢当骗子吗？小爷我就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迪恩心中冷笑。

  秃头大叔陷入了犹豫，悄悄打量了一下迪恩。

  只见迪恩比之前惫懒的样子精神了不少，坐的端正却很自然，根本看不出任何劫后余生的惊慌。身上还是之前的那套衣服，但却没有在营地里弄脏。难不成，真的是碰上太子爷微服私访了？

  秃头大叔又仔细一想：要真是一般的囚犯好不容易跑出来，怎么会不去报告镇上的卫兵，反而要煞费苦心的骗自己一个小喽啰？

  不给秃头大叔过多的时间思量，迪恩开口道：“你……你叫什么来着？”

  “尤金，小人叫尤金。”秃头大叔已经在潜意识里相信迪恩的话了。

  “对对对，尤金！你的工作做得很好，很有效率，我跟叔叔提了提。叔叔很满意，决定让你顶替刀疤的位置。”迪恩一脸的笑意。

  尤金面露喜色，但很快又生出了警惕：“这是为什么呢？刀疤一直很受哈德森将军的器重呀？怎么会……”

  迪恩招了招手示意让尤金靠近，低声说道：“你把我送去以后，刀疤这混蛋让我挨了好几下打，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欺负？”

  尤金转了转眼珠子，嘿嘿一笑：敢情，是刀疤那倒霉蛋触了霉头。

  迪恩趁热打铁，将从守卫衣服里意外收获的一块印有哈德森名字的传令铜牌轻轻的放到桌面上，推向了尤金的茶碗边。

  “这个是叔叔的令牌，你直接去磨坊轰走他就行了。哼！敢打我？别说我让叔叔免了他的肥差，以后还要找机会好好收拾收拾他！”迪恩一脸的忿恨，满分的演技。

  “好的，您放心，等我接替了刀疤的位置，不用您说，小的就把他给办了。这小子仗着将军的器重，总是难为小人。”在见到哈德森的传令牌之后，可怜的尤金就彻底傻呵呵的跳进了迪恩的圈套里。

  迪恩心中已经笑的前仰后合：你还真是很上道啊，自己给自己下绊子。

  “恩，不错，我就知道你小子上道。别往这窝着了，你现在就去磨坊接替刀疤吧。那里我都暗中安排好了，那几个小弟现在都是你的人了。不过……就怕他老老实实抬屁股走人，不好找借口动手……”迪恩两个手指捏着下巴，假装思索着。

  还未等迪恩说完，尤金就一拍胸脯：“您放心，找茬小的最在行了！到时候我骂他个狗血淋头，逼他先动手！”

  唉，做狗腿子做的如此上道，想让他少挨些揍都犯愁啊。

  …………

  从茶馆出来，迪恩就向着镇上的宗法司分社走去，不消多时便见到了一幢黑白相间的庄严建筑。

  巨大的黑漆大门上雕刻着宗法司特有的标志，代表冥界的白色兰花——也里斯花。大门的两旁竖立着白色的大理石柱，整座建筑都是由巨大方正的黑色石块堆砌而成的，即使在这样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依然让人感觉沉重的透不过气。

  迪恩一直不太喜欢宗法司，他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向门口的守卫转达了来意。

  在接待室里经过短暂的一会儿等待后，一个面容慈爱的老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听说你要举报一伙儿拐卖人口的罪犯？”老人的声音中正平和，让人听着很舒服。

  迪恩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这位身穿黑白教士服的老人，胸前的四朵也里斯花代表着老人很可能就是这个宗法司分社的社长。

  “是的，这位大人。我今天刚从那里逃出来，便来向您报告这件事了，希望您能派些人尽快解救那些可怜的受害者们。”迪恩微微躬身，轻声说道。

  “这的确很紧急，最近镇上总有人失踪，我们也在调查这件事。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派人前去。”

  “这位大人，那些罪犯不是寻常的人贩子，他们有一定的武装力量，希望大人能多派些人。”

  “好的，我了解了，一会儿我会亲自带队前去。不过还得麻烦小兄弟给带带路。”

  “这个没问题，现在就可以走。”

  根据老社长的说法，在宗社里要留下一部分的人来处理日常事务。所以只是集结了宗法司的三个亲卫兵队，不过这些人马对付一帮散兵也足矣了。迪恩并没有什么异议，带着兵队径直向着哈德森的营地奔袭而去。

  靠着速度绝佳的骏马，迪恩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哈德森的营地。此刻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营地大门的守卫都躲在一旁大树的树荫下。似乎围在一起打牌消磨时间。

  突如其来的宗法司骑兵队让这些倒霉蛋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捡起地上的兵器。

  迪恩一骑当先，从马上跳下，像一道利箭一样射向守卫队长查理。这位比迪恩要高出一头的守卫队长还没来得及拔剑格挡，就被迪恩一记肩撞顶飞，直接砸进了身后的营地大门。

  大门被队长的身体撞了一个通透的窟窿，炸开的木屑甚至刺伤了两个守卫。

  迪恩随意的将身上的木屑拍走，抬眼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得不敢动弹的其余守卫。

  “看来，比我想象的还弱呀……”

  身后的骑兵已经赶到了跟前，纷纷下马拔剑。最令迪恩惊奇的是，年迈的社长大人竟然紧随自己身后，是第一个赶到自己身边的人。

  “呵呵，小兄弟的身手真让人吓了一跳呀！”社长的声音依然如他慈爱的面容一样让人舒服。

  “嘿嘿，乡下人力气大而已。”迪恩笑着摆了摆手，这几天着实待得身体有些生锈，再不活动活动迪恩可就憋疯了。

  营地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哈德森带着几个守卫从里面走了出来。

  隔着不是很远的距离，迪恩晃了晃胳膊，嬉笑着对哈德森说道：“你最好不要抵抗，以免吃苦头。”

  谁知道哈德森似乎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几乎笑的前仰后合。

  这时，迪恩突然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传来了一阵凉意，同时耳边传来了与之前大相径庭的阴诡嗓音。

  “你最好不要抵抗，以免吃苦头。”

  迪恩微微偏头看了眼横在脖子上的教会制式短剑。此刻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年迈社长一反前态，诡异可怖的笑意将那张原本慈爱的脸衬得无比扭曲。

  “呵呵，原来是蛇鼠一窝吗？”迪恩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