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风动无尘【六】

  晨曦没有正式来临时，宸瑶已经站在洞穴口等待。她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发现昨晚的变故有些许疑点。

  好巧不巧，她们假装夜探即墨烟雨斋却进了茗尘谷，她要去看看崖高度芊语却在那时被劫！继续追踪下去，来到那片荒地，四面八方宛如幽境，让她逃脱不了。但是当时，师父却救下了芊语，邀请她们来这里小住。

  师父说是终南山附近门派的人所为，可是突然把芊语带走又是为了什么？她们待在相府八年，从来没有接触过江湖中人，知道她们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芊语说是师父救了她，那么打斗的痕迹或者声音呢？哪怕只有一点点……师父提到过，他警告过那人，可是她没有听见……

  本来经历波折最终得偿所愿，她会有些庆幸。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感到一丝刻意。说不清道不明，就这样堵在胸口让她感到烦躁，根本睡不安稳。所以，很早便起身，坐在洞穴口静静的思考着这一切。

  “阿瑶？”傲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怎么坐在这儿？”

  宸瑶看到傲风眼底的担忧，冲他摇了摇头:“师父放心，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想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芊语醒来就一起出发。”

  傲风神情一滞，欲言又止。

  “怎么了？”宸瑶感觉到他沉默的背后有某种原因使然，“玖歌她们……是不是出事了？”

  傲风看着她突然的慌乱，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总以为经历过那些事以后，阿瑶变得凉薄。没想到在东宫，不足一年，却有了值得她担忧惊惶之人。现在告诉她真相，还是隐瞒？

  “她们跟着来到茗尘谷，被那里的机关打伤。”傲风最终决定还是说出真相。

  “什么？！”宸瑶想起了紫苑，“师父，你在哪里发现她们的？两个人都受重伤了吗？”

  是的，她已经猜到了是紫苑动了手脚，差点让她们身处险境。可是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跟过来？难道是因为玖歌？

  傲风摇头:“两人不在一处。一人在石碑旁，虽然看起来脉象虚弱。很快就要死去，其实受的轻伤。有人刻意封住了她的经脉让她昏睡，做了假象。另一人直接被拽下山崖，现在正在师兄那里休养。”

  “这么说……落下山崖的那人受了很重的伤是吗？”宸瑶心知肚明，紫苑对玖歌成见很深，绝对不会再危急关头牺牲自己。

  那么，落下去的十有**就是玖歌了！

  傲风看到她失神的模样，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有师兄代为照料，她很快便会好起来。”

  宸瑶依然不做声，她心里倒是希望受重伤的不是玖歌，但是依照玖歌善良的本性断然不会抛下紫苑离开。有高人照顾，玖歌的确会好起来，可是这一切的开端都是自己！如果没有私下寻找夜门的想法，没有去西北方，没有在那里遇上神秘人……她就不会离开，她会一直在那里，即使玖歌紫苑遇到危险，有了她境况也会好一些。

  傲风看出了她的愧疚，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无需内疚，天亮以后我带你去看看她。”

  宸瑶颔首，闭上眼睛尽量平复心绪。当晨曦第一缕光走进茗尘谷时，傲风看到的就是洋溢在光曜中的宸瑶。闭上双眼，没有了仇恨，没有了担忧，没有了任何情绪……

  他忍不住伸手揽过她，就这样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一种更为凝重的无奈四散开来——哪怕只有这一刻，我也要记住好好珍藏。

  晨曦来临时，芊语已经起身。在东宫，作为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她都会早早起床准备好一切。就像现在，她习惯性的睁眼，沿着有些光亮的洞穴向外走——

  那圈光晕中，芊语看到的不仅仅是宸瑶一人，还有傲风。宸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低头靠在他肩上。而傲风，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揽着宸瑶的手刺痛了她的眼。

  从前，无论是在相府，还是在东宫，每天的晨光于她而言都是新的希望，都是她最期待的东西。可是这一刻，她却发现原来第一缕光是那样的刺眼，让她忍不住落泪。

  本该知道的不是吗？即使身份地位变了，相互之间的距离变了，总有些感情不会改变，不是吗？

  她本来就知道这些，不是吗？从她第一次尝试联系夜门，从她每次准备都是为了他们相见，从她在崖边刻意的后退，从她被影劫走在目的地被释放时，她就明白！

  所以，现在何必要介意呢？

  姐姐，我没有你坚强！虽然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姐姐和风哥哥重逢……但是当我真正看到这一幕时，心里又是止不住的抽痛。对不起，姐姐……

  芊语靠在石壁上反复调整呼吸，抑制住眼中的泪水，装作不经意碰到洞穴里的一物。声音传到洞外，宸瑶一惊，迅速起身。

  这时候，芊语才慢慢走出来，带着迷茫的神情:“姐姐，这么早……啊，风哥哥你也在？”

  “我……我睡不着，怕翻来覆去吵醒你，便在这里等你，恰好师父他……”宸瑶急忙解释。

  “姐姐！”芊语慢慢松开了紧攥的双手，“我们赶快回去找慎姐姐她们吧！一夜未归，她们该着急了。”

  傲风接过她的话，朝宸瑶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茗尘谷看看吧！”

  “茗尘谷？”芊语疑惑的看向宸瑶，“不回休息的地方吗？为何去那里？”

  “玖歌她……受伤了，我想去茗尘谷看看她。”宸瑶面色沉重，突然想起一事，“师父，崖边那人呢？一直在石碑旁吗？”

  “那里有结界，不会有人伤害她的。”傲风再次安抚她。

  “那就好，芊语，我们这就去那儿吧！”

  相比于宸瑶的焦急，芊语面部表情有些僵硬，麻木的点头答应:“嗯，好。”

  两人跟着傲风离开这儿，向茗尘谷前行。

  与此同时，逸言还被困在那根藤条上:“宫中习武再多年，也不及来这江湖历练一年！”

  虽然不明白这山为何会忽远忽近，为何会来回迁移，但是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找到解决的方法才是当务之急。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甯宓，混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浑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飞花落叶，虚怀若谷。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悠。”之前来时，他有注意到那几块石碑。此时，耳边传来的声音，虽说诡异但是却让他忆及从前一些事。

  他在景阳宫跟着东宫三师学习时，曾经在习武时学到这《清心诀》。

  情不自禁的开口应道:“心无罣碍，意无所执。解心释神，莫然无魂。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一心不赘物，古今自逍遥。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那边似是听到了他的话，继续传来这样的声音:“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

  此刻，逸言已经不再执着于眼前摇晃的藤条，闭眼回忆道:“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他不再像方才那么急躁，开始平心静气，不经意间展现出的内力逐渐拉近了他和崖边的距离。藤条上的印迹，逐渐停留在他身后。他与对岸，终于不再是那两三步的距离。

  逸言睁开眼跃上对岸，心中感觉踏实的同时，又陷入了新的僵局——正如他所见，眼前只有参差不齐的石壁，根本没有入口！

  这时，紧紧缠绕在上面的藤条突然断裂，无力的又落回了原来的峭壁一端。

  逸言回首看到这一幕时，那种紧迫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激动:“真有意思……初次与江湖人士交手，便是鼎鼎有名的夜门子弟。傲尘……为了有个清净居所简直费尽心思啊！”

  当他抬头端详对岸时，却发现那里多了三人:“宸瑶？”

  是的，宸瑶和芊语跟着傲风已经来到了此地。看到石碑旁空无一人，宸瑶有些紧张:“紫苑怎么不见了……不会被……”

  “不可能！”傲风打断她不好的猜测，“这个结界只有我夜门人才可以解开，而且只有我这一辈的师兄弟可以解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放走紫苑的，就是师兄本人了……”

  说完，他看向崖对岸，恰好与同样看向这里的逸言对视！

  “他怎么也来了？”

  “什么？”宸瑶见傲风直视对面，也看过去，当她看到逸言时，不由惊讶的出声，“太子殿下？！”

  最为焦急的莫过于芊语，她明白绝对不能暴露宸瑶和傲风的师徒关系，否则多疑的太子定会彻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原先有意隐瞒的一切，现在，一样要隐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