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如烟往事

2015-09-13 作者: 穆亲王
  在流光的回忆里,七年前的早晨是她一生也不会忘记的日子,第一次她遇见了他,然后,毁掉了一颗桃树。

  “紫燕,把我的马牵来,我要到城外去!”

  “小姐,你开什么玩笑,老爷明令禁止,不让您出城。”

  “今日府里有客,爹顾不上我,快去快去,我在这等着,从后门出去。”她是将门之后,在旁人看来温柔婉约一概没学会,浑身上下只有一股难以驯服的野性,她慢慢地踱着步,天气正好,回暖的季节,她穿着紧身的骑马装,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她活泼好动,美丽而不自知。

  “丫头,给大爷我倒杯水!”她的头顶上飘过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带着戏谑和玩笑。

  “谁在那里?!”她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一边桃树上竟然有一个人,那是一个少年,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长长的头发披下来,一双蓝黑色的眸子盯着她,整张脸深邃而俊美。

  她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说,“好啊,你等着!”说完转身走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茶壶,“要喝就拿去!”她把壶往树上一扔,滚烫的茶水散落开来,他一下子愣住,立即用袖子将茶壶挥到一边,把整个壶抛向远处,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发觉身下一震,然后一阵阵剧烈的颠簸传来。往下一看她手里竟然拿着一只板斧,一下一下地砍着树。

  “喂!”他勃然大怒,“你也太过分了!”他从树上跳下来,站在她面前,她的斧头深深地扎进树干里,眼看就要倒下来。

  达达的马蹄声传来,她的白马经过身边时,她一跃而上,朝他冷笑道,“怕了吧?跟我斗,再去修炼五百年!”说完绝尘而去,与此同时身后咔咔几声,树也倒了,只剩了满脸黑线的他。

  再次见到他,几个月后是一场大战结束,死伤无数,将军府上下皆是悲戚肃穆的脸,“郑副官殉国了。”她的父亲沉痛地说,“北堂,在这里住下吧。”

  不到17岁,他失去了双亲,住进了应府,成了将军的随从。

  从此在很多的夜晚,她都能听到不绝于耳的剑声,听到那些咻咻的声音,仿佛能看到他手中剑泛出的寒光,在其中的一个夜晚,她再次无法入睡,跑到他练剑的院子,他已停止,坐在石桌前,默默地喝酒,剑握在他另一只手上,他的虎口震出了血,顺着剑流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他猛地抬起头,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故意回避她清亮的眸子,“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走。”说完站起身来,径直从她身旁穿过,长剑在地上划出了长长的痕迹,伴着滴落的鲜血。

  “哎……”流光突然有些不忍,“我……我没这意思啊,”她看着他的手,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你这样不会疼吗?”

  “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

  “那我把你当成女的不就好了!”

  他终于白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应小姐,很晚了,你该走了。”

  “你怎么会认识我?”她并不甘心,同时也很惊讶。

  “上次一别,在下记忆犹新。”

  想到上次,他戏谑的样子和现在出奇的沉静,巨大的反差让她觉得好奇,“你怎么会在我家?你到底是谁?”

  “将军的随从。”他看着自己的手,低着头,“家父殉国,将军收留了我。”

  “你是郑北堂!”她吃惊地看着他,父亲说过,郑北堂,是个世间少有的奇才,在武功和用兵布阵上都有极高的天赋,每次说到郑副官的儿子,总是满口溢美之词,她从来呲之以鼻,认为这世上不可能会有这种人物。

  他终于正眼看她,平静而疑惑,“你怎么……”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吧,你受伤了,该去敷点药粉啊!”不待他回应,她直接开始扯他的衣服,他纹丝不动,“应小姐,我送你回去。”他扔下长剑,下了逐客令,她只能妥协。

  “不许走,在这里等着。”他们一路无话,走到她的小院门口,她叫住了他,不一会儿,她扔出了一个包裹,“我这里有最好的药,你拿去吧!”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木头似的站着,“我又不白给你,以后每天天一亮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刷马!”说完关上院门去睡了。

  没过多久,南凉州境外又开始不平静起来,十几日之后,一干将士带着战火硝烟的味道,回到了南凉州,举国都在庆贺这次的胜利,一将功成万骨枯,死了的人化作白骨永远长眠,活着的人得到褒奖晋升,每次战争结束,那些活下来的士兵,都在尽情地狂欢,或痛饮或夜夜流连于花街柳巷,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幸存下来的生命,流光虽没有经过,可听得太多心也渐渐麻木,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又一次想要偷偷溜出去骑马的时候,在马厩中,看到了他,他在很认真地刷她的白马。

  他好像黑了一些,身材变得更加强壮,他穿着黑衣,漆黑的长发散下来,只露出了他的侧脸,神情专注,清晨的阳光照在那里,他好像在光晕中,她走向他,心跳得厉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一怔,答道,“昨天夜里。”他提着水桶,倒掉最后一点脏水,拍了拍白马,“好了。”

  “你有没有受伤?”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好像变得透明,更加清秀。他挽起了另一只袖子,她看到他的手,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从手腕直到手臂,伤口是新的,周围新生出粉色的皮肤,看上去甚至都没有完全愈合好。

  “啊!”她惊呼,心突然一阵疼,“你是傻子吗?那你干吗还要刷马!”

  他静静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你在心疼我。”这句话深深地插进她的心里,她全身就像遭了雷击,动弹不得,她涨红了脸,顿时没有了任何语言。

  “走!”他突然抱住了她,一跃而上,白马发出一阵欢快的长嘶,向前方奔驰而去,从应府冲出去,一路上,经过南凉州城的石板路,经过酒肆青楼,还能看到喝得烂醉寻欢作乐的士兵,他时不时地抽动马鞭,让马一直疾驰,她一开始还想和他保持距离,太过快的速度,让她后来紧紧地贴着他,感受他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他们一直跑到城外,过山坡树林,来到一处不知名的河边,草色青青,视野开阔,空气湿润而清新。

  他指着这里说:“这里没有人,我之前,爱到这里练剑。”说到练剑,他不知道的是,晚上听不见他的剑声,她竟然更加难以入眠。

  “这里真美,我想下来……啊……”她本想扶着他的手跳下马去,却摸到了温热的液体,一片鲜红,“你刚才太用力,伤口都裂开了!”她惶恐地看着他的手,“去河边洗一洗吧。”

  她掏出手帕,用河水打湿,帮他擦拭伤口,冰冷的感觉触在他的皮肤上,一阵刺痛,他仅仅皱皱眉,一声不吭,“你不疼吗?”他没反应,“你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还是没反应,“我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啊!”依然没有反应,“我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你比较好,我……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他看着她轻柔的动作,想到关于她的传闻,对上她的眼神,他心里一动,“丫头,你真的不知道男人的危险。”

  她一惊,随后哈哈一笑,牵强地说:“你说的啊,男女授受不亲,我把你当女的不就好了!”

  “别胡说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你是男的还差不多!”

  “那也行啊,唉,那你带我去青楼里玩吧?!”她是故意的,她真的希望他和其他那些人不一样,不要战争结束就开始寻欢作乐。

  “做梦!”他吐出一句之后就不再理她,他们两人就这样面对着河水坐着,“那把弯刀看过来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他突然开口,她一愣,然后摇摇头,“你,我还没有给你刷马。”

  她心里一痛,“别说了,”她低下头,这一刻,她觉得他离自己这样近又那样远,从这次对话结束,他们过了一段非常平定祥和的时光,她变了,她添置了许多衣服,戴上了不爱戴的钗环,后来甚至会在镜子前精细地描眉抹粉,她好像全身上下都带着笑,任何一件事都能让她开心起来。

  “你受伤了,不能喝酒。”虽然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每天晚上练剑之后,他都习惯性地喝上一壶酒,这些天她都不允许他喝,她惊讶于那黑葡萄酒的醇香,每次都自己喝上大半,喝得微醉醉,倚在他身上,“我可不想娶个酒鬼。”他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会笑会捉弄人。

  “嗯……”她双颊绯红,靠在他肩上,伸手摸着他的鼻子,“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娶你还差不多!”他笑了,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空气中弥漫着酒的香气。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