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谁他喵的说巫师都是骗术大师来着？

  我完全忘记了“聪明的女人多少都会点读心术”这种说法，何况以凌大小姐的聪明程度，我这点小伎俩根本就算不上是“骗术”。

  我僵直地坐直身体，这时，服务生端来了两杯透明的液体，顾不上是什么酒，我举起其中的一杯就一饮而尽，酒精的苦涩顺着我的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部，呛得我直咳嗽。

  “干杯！”凌举起了另一杯，同样一饮而尽，然后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我。

  “凌，”我顺了顺气，然后说，“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我明白，有时候我也想假装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些个神神叨叨的破事，但是这是我的、是我们的工作，你应该……”

  “错！”，也许是酒精给了我勇气，我直接打断了她，“其实你一点都不明白！”

  接着是尴尬的沉默，老天，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可是她真的不明白。

  问题不在她那，而在我这，在于我的过去，在于我和“六扇门”之间微妙的关系。这是另一个我选择刻意忽视却又客观存在的事实：我是一个嫌疑犯，一个“取保候审”的“准”囚犯。

  有不少的长老非常乐意看到他们手下的护法打着门规的旗号把我给做掉，只是他们还找不到机会而已。就现在，就在我坐在这喝咖啡品酒这会，指不定有多少双护法的眼睛在盯着我呢！“六扇门”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借口：只要我违反了任何一条门规，我就会在半夜里被人五花大绑地押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然后被几个老妖怪象征性地审判一番，接着第二天就躺在多半是特调科老杨干活的太平间里了。

  一个巫师越轨去研究降头术，而且还是杀人于无形的尸降。嘿嘿！多么好的一个借口。

  “拜托！凌。”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承认我对降头术的了解比我坦白的要多，但是我真的不能去研究这个法术，哪怕只是收集这个法术需要的材料都不行。你真的不明白……”我不能告诉凌我可能会被做掉，以防她刨根问底去调查我背后的组织。

  “啪！”她重重放下手中的空杯子，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我，我还真没遇到过比她还擅长瞪人的。“嗯，有一些事情我还是明白的：比如现在有个逍遥法外的凶手正在物色下一个目标，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再比如你明明有能力帮我逮住他，可是却在这里拼命推脱。”她从制服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了我以前给她的名片，“不过确实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我是不是应该就此撕掉你的名片，然后另外寻找一位‘顾问’？”

  我靠！最毒妇人心啊！

  公安局付给我的薪水帮我搞定了全部的房租，外带水电煤以及一部分生活的费用，没有了这份工作，同时也就没有了凌大小姐暗地里对我从事私家侦探的纵容，那我离流落街头估计也就不算很远了。我要怎么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呢？用我的法术在街头卖艺吗？

  好吧，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站在凌大小姐的角度，不会一丁点法术，对阴影中的另一个世界又一窍不通，就这样让我像瞎子去侦破案件，我也会抓着“顾问”这根救命稻草不放的。我努力劝说自己，我又不是真的要去对谁下尸降，我只是在研究施法的方式而已，谁叫我是一个好学的巫师呢？何况，我可是在帮公安局侦破凶杀案哎，这可是无量的功德啊！那些视我为眼中钉的长老们毕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搞不好他们能够体谅我。

  你妹的！最好是啦！我还不如广发英雄帖邀请全上海的护法们一起上门来和我切磋一下呢，也许那样我活命的概率还大点。

  凌大小姐不再盯着我，她已经成功甩出了她的王牌，这会她已经不再需要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来，带着些许疲惫，她用恳求的口气说道：“拜托，臭乌鸦，你会帮我的，对吧？”

  好一招软硬兼施，我投降了，大概我这辈子注定是要被这位执拗、聪颖的美女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我咬了咬牙，“好吧！我答应你，我会尽快着手准备。不过，你得帮我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手下。”万岁！说不定长老们会因为太高兴而集体中风呢，这样我就能一劳永逸地摆脱他们了。不过，保险起见，我觉得我还是秘密进行来得稳妥些。

  凌大小姐长吁了一口气，她点点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支开孙赟啊？哟，殡仪馆的人来了，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记得你还有个约会？我们走吧！”

  “晕死，现在几点了？”我脱口问道，我不是经常戴手表，凌大小姐则和我相反。

  “十一点半超过点。”

  “我靠！我要迟到了。”我转身冲向通往宾馆地下车库的通道，背后传来凌道别、以及道谢的声音。

  我“砰”地一声推开通往地下室的大门，然后飞快跑向我的停车位，地下车库里没有风，但是我的黑色风衣依然伴着我两条长腿飞奔的频率在我身后飘摆，在旁人看来，我肯定像极了一只正在疾飞的黑色渡鸦。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还真有人在看着我，不过我现在可没有空去理会自己的第六感。

  在跑了一段以后，我来到了我的老爷吉普的旁边。我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生意清淡的冬天让我的小腹都有些赘肉了。我扶着车门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呼吸。在打开车门前，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前被人盯着的感觉消失了，于是我告诉自己那只是我多疑了，然后钻进车内，去和寻找宝贝女儿的董一航碰头。

  “Vpair”咖啡厅离长寿路并不算太远，离我的小公寓则更近。每当我感到非常不爽（比如现在），或者钱包里的钱足够我搓一顿，又或者有冤大头愿意请客（又比如现在）的时候，我通常都会跑去那里。

  这里的老板是个老外，我们一般都叫他“老鲍比”，他是魔都少数对我的巫师身份不持怀疑态度的人之一，事实上，他的咖啡吧就像是我这类捣乱分子的安乐窝：老鲍比是“夷门”的人。你可以在这里交换情报，接生意，或者单纯地喝上一杯，而不用担心因为法术大战（有些超自然生物之间是世仇，更不用说还有N多的种族天生就是火爆脾气）被搞得缺胳膊少腿。没人知道鲍比是什么来头，有人猜测他是个吸血鬼，不得不说，“Vpair”的发音和“Vampire”确实有点像，不过就算他真是，在他的咖啡吧里你也无法证实。他在咖吧的天花板上用某种永久性的红色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任何进入这里的家伙，哪怕你担任“六扇门”的长老已经几百年了，也都无法在这里启用哪怕一丁点法术的能量。以前我曾亲眼见到一个女性的变形怪，在踏进酒吧后，原先的伪装“咻”地一下就消失了，只留下她曼妙婀娜的真身，那场面绝对香艳到让人永世难忘。

  我第一次来到“Vpair”的时候，感觉就像一只浪迹多年的狐狸回到了它心爱的老巢。老鲍比卖的各种饮料都可算得上是魔都最好的，食物也非常丰富可口，当然了，他必须得满足不同种类生物的口味。最关键的，如果某个不识相的老妖怪想在这里欺负我们人类这种弱势团体的话，老鲍比都会毫不客气地掏出霰弹枪，用附过魔的子弹在其身上开几个大洞。你在中国见过多少咖啡厅的老板会在店里放上一把霰弹枪的？反正，我是爱死这里了！

  我到达“Vpair”的时候，酒吧里只有两个顾客，我认识他们，但是并不想和他们打交道，董一航似乎也还没到，于是我走向了吧台。

  “杜鸦！稀客哟！”老鲍比用纯正的中文向我打招呼，虽然接近正午，但是位于半地下室的“Vpair”内依然非常昏暗，每张桌子上都有古色古香的银质烛台，只要在营业，烛台上的蜡烛总是闪着金色的烛光。老鲍比看上去是个结实的老头，只是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他有着一对斜长的眼睛，灰色的眼眸，光头，花白的络腮胡，脸上总是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老鲍比的话不多，而且只要开口就绝对没有废话。

  “嗨，鲍比！”我回应他的招呼，“我要牛排，双人份，还要蓝莓派、薯条。”

  “嗯。”老鲍比应道。他的眼神始终关注着我身后的那两位顾客，考虑到那两个家伙的身份，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被他那对深邃的灰眼睛盯着看。

  “你听说西城区在建楼房的事了吗？”我故意问道。

  “嗯!”

  “打听到是谁干的了吗？”

  老鲍比用一种“别装了，不是你还能是谁？”的眼神斜了我一眼，连用“哼”一声来代替回答都懒得。他煎好了牛排，扔进了盘子里，洒上黑胡椒和另外一些调料，将盘子放到了我的面前。

  “嘿！我发誓那火不是我放的！虽然我确实在场。”

  “搞那么大竟然没人通缉你，是凌派你去的吧？”老鲍比似乎是不怎么习惯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小丫头了？这么玩命？”

  “她付钱，我干活，仅此而已，否则我哪来的钱到你这吃牛排？”

  “得了吧，双人份牛排！我敢打赌，等会肯定会有个六神无主的委托人帮你埋单！”天呐，老鲍比竟然会打哈哈，看来世道真的是要不太平了。

  我耸耸肩，尴尬地笑了笑。

  “杜鸦，”老鲍比接着说道，“看来是你的衣食父母来了。”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直视着老鲍比背后的镜子。“Vpair”的顾客多得是我这种神经质的家伙，背对着大门会让这些人、或者不是人的……管他什么物种呢，当然，也包括我，浑身不舒服。老鲍比的魔法阵能阻止法术的发动，这是没错，但是如果有人在门口掏出飞镖、飞刀，甚至手枪一类的玩意呢？所以，老鲍比特地在吧台后面、火炉周围的墙壁上装了一面超大的镜子，好让所有坐在吧台的顾客可以随时从镜中观察到门口的动静，真是体贴入微啊！

  对了，顺便说句题外话，吸血鬼在镜子里不会显影这种违背物理法则的事情，当然不是真的，老鲍比在镜子里的宽阔背影可是非常迷人的哦！

  董一航和我互相并不认识，所以我有必要先从镜子里观察一下来人，昨晚和今天的折磨让我全身不舒服，状态非常的差，万一这个人不是董一航，而是某个心怀不轨的护法的话，我就得早做准备，至少必须及时跳过吧台趴下，把来人留给老鲍比和他的双管霰弹枪去料理。

  你瞧，我已经得罪了一个养着三只“嚻”的家伙，从老鲍比刚才的态度来看，多半整个上海滩都已经知道是我干的了。哎！真是他喵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且就凭我是公安局聘请的唯一一位职业巫师这一点，就已经是我的大名出现在那些老妖怪的黑名单上的充足理由了，更别说在整个“六扇门”还有那么多欲将我除之而后快的同道。

  神经兮兮？也许吧，不过杀手可不会因为我不神经兮兮，就放过任何送我去喝孟婆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