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生生世世

  他轻轻抚上她的脸庞，依然是那样瘦削苍白，不过跟前段时间相比，面色好了许多。他的眼泪不知不觉便浸到了枕头上，像一条苦涩的河流，绵延不尽的是他对她的亏欠。

  他想起小时候，他曾经也和她共枕而眠，就在那些玩累了的时光，那些疯跑在山野林间的日子，渴了，清流小溪无比甘甜，累了，便天为盖地为庐，在草地上一躺，他伸出胳膊，她的小脑袋就自动靠了过来。

  他的臂膀就是她的枕头，她的发香染上，他的一生都是甜的。

  “若轩，这样躺着舒服吗？”他舍不得闭上眼睛，她的绒发蹭的他心里美滋滋的。

  “嗯，舒服……”她困的睁不开眼睛，窝在他胳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他再与她说话，听不到回答，只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与时而发出的笑声。

  她的梦一定很美，他开始胡思乱想，她的梦里会有他吗？她的梦里，他在做什么？她的梦里，他是不是一个超级英雄，只为她而战？

  “若轩，若轩……”他又叫几声，小丫头睡的熟，没给他丝毫的回应。他有些失望，却还是一动不动，胳膊被压的酸痛，他也像个卫士一样尽忠职守。

  他低头，一下子碰到她的额头，他笑笑，偷偷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马上正过头来，像做了什么错事，心跳的厉害。见她依然没反应，他便又回过头去，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若轩，以后骏哥哥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好不好？”

  “好……”她突然开口，眼还是紧闭着，像是朦胧的梦话，倒把他吓了一跳，一下子面红耳赤，愧的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了。

  ……

  如今她在他身边，还是像从前那样熟睡着，只是他不知道，她的梦是否还一如从前那样甜那样美。他又擎起身子，像从前那般吻吻她的额头，这一次落下的是温热的泪，他在她耳边细语着：“若轩，以后骏哥哥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好不好？”

  “好！”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他被她吓了一跳，继而刮刮她的小鼻子，也笑起来。“怎么没睡？刚才不是让你睡觉吗？你在装睡？”

  “我……”她低下头，又抬起眼看看他，面颊微红，“我睡不着。”

  他看的懂她的心思，鼻尖一酸，勉强的笑笑说：“傻瓜！我不是说了，我不走！我就在这陪你，天天都陪着你，你乖乖听话，快睡觉！”

  “宏骏，不用的！”她抓住他的手臂，小手凑到他面前，淘气的摸摸他下颚的胡渣，吐了吐舌头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很忙……我都知道，所以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不打扰你，你每天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用不着管我。只是……”

  她低头笑了笑，像是恳求般的说道：“每天分给我一点点时间，晚饭的时间就够了。我每天晚上做好饭菜在家等你，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好吗？”

  那股酸涩的感觉从他的鼻尖扩张到他的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对她笑道：“若轩，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

  他知道她不会记得了，她忘了很多事，比如他对她的折磨、对她的误会、对她的唾弃、对她的残忍，她选择性的遗忘了他对她的不好，却把他对她的好深深铭记在心。

  她曾说过她不会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她说她舍不得忘掉他，其实她舍不得忘掉的，是那个爱着她的骏哥哥，而那个记忆里的魔鬼，已经被她赶出，不着分毫的痕迹。

  原来，她始终比他坚强的多，她始终比他更懂得怎样去爱。

  “对，小时候。”他拥着她，轻轻说着。“小时候我们在山洞里避雨，雨停了，山洞外有一道彩虹。那时你说，以后要给我一个家，涂成彩虹的颜色，你在家里做好饭菜等我，还记得吗？”

  她怔怔的看着他，眼神空洞似是坠入了无边的孤寂，那一层被浸染的哀伤，轻轻附在她的双瞳上，涂成了忧郁的灰。她咬着唇，额头渗出点点汗珠，用力回想，脑海中除了零零碎碎的记忆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她把嘴唇咬的发紫，脸色愈加苍白，他赶忙拥住她，温和的说道：“算了，若轩，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当我没说过……来，躺下，快点睡觉！”

  他看到她小心的从口袋里翻出那个褪了色的戒指，小心的捧在手心，小心的呵了呵气，又小心的用手指擦拭一下，笑道：“小时候的事我记得，这是骏哥哥送我的戒指……那时候我就知道，我长大后就是他的新娘……”

  “对……”他眼含着泪，亲吻她冰冷的额头，“你是他的新娘，他这一生唯一的新娘。他过奈何桥的时候，绝对不会喝那碗孟婆汤，这样……你就是他生生世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