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夜半争吵

  “喂，不干活就算了，可不可以不要妨碍别人干活啊？”

  恒安村大楼里的那户人家，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这样的争执。

  从山顶看，山下一片万家灯火，每盏灯下面，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每家每户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那支歌，有的曲调悠扬，有的却如暴风骤雨，令人心寒。

  方伟懒洋洋的从折叠床上坐起身，挠挠头，双目无神的看着忙里忙外的方若昕，厌厌的说了一句：“真够勤快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方若昕也毫不示弱，拖把往旁边一扔，顺势就把方伟从床上揪起来，“在家里白吃白喝就算了，还什么事都不做，真当自己是大少爷吗？”

  “你没毛病吧？”方伟一把甩开妹妹的手，“大半夜的你在家里拖地，拖过来拖过去还让不让人睡觉？我看你这丫头就是成心！”

  “是，我成心！”方若昕也是满腹委屈和牢骚，“我白天上了一天工晚上还要回来做家务，你什么都不做反倒有理……没那个少爷命就别给自己惯出这些少爷的病！”

  “你有完没完！”

  方伟怒目圆瞪，坐在折叠床上愤愤盯着方若昕……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只会跟自己做对，读书不多早早出去做工，现在人也变的越来越粗俗，离了钱似乎都不会好好说话……

  想到这里，他心中顿觉得方若轩，不知要比她这个姐姐好多少倍。

  虽然她偷偷摸摸的就跟了聂宏骏，没名没份的跟仇家的儿子在一起，但好歹性格温柔，从不计较他这个哥哥从她那里拿过多少钱。

  而就在今天找过聂宏驰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从她那里要到更多的钱。聂宏骏早已今非昔比，从一个街头小混混变成富可敌国的聂氏总裁……

  还是方若轩有眼光，虽然家仇还在，但对他来说，看在钱的面子上，什么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边往床上躺，嘴里边嘀咕着：“天天跟我计较，有本事你也像若轩那样，钓个金龟婿回来给家里解决难题啊！”

  方若昕一听这话几乎要气炸了肺，顺手拿起一个靠垫就往方伟身上摔。

  “她好什么？她简直是不要脸！你忘了那些日子咱们这座大楼被那些小报都贴成什么样子了？全是她被聂宏骏包养，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嫉妒！”方伟白了她一眼，“从小你不就嫉妒若轩吗？她比你漂亮比你有才华，她比你更招人疼！聂宏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管有名分没名分，他就是一直抓着若轩不放手……”

  “闭嘴！”

  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兄妹之间的拌嘴，演变的火药味十足。

  方若昕心里也不禁难过起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又不是她的选择，被命运逼迫不得不面对风吹雨打，为什么每个人都只是冷冷的看着，没有人愿意安慰，哪怕只是听听她心里的苦楚？

  方家鼎盛的时候，她也曾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学校里同学羡慕的对象，她也曾是名门淑女，大家闺秀。

  可是一切，都随着聂宏骏的爸爸聂甄那几拳，变的灰飞烟灭。

  他的爸爸越狱报复，打傻了她的爸爸，她的爸爸在神智不清的情形下，为了保护儿女而一刀刺死了他的爸爸……

  两家都觉得是对方的错，两家的死结越结越紧，谁都无法打开。

  原本谁是谁非，又有谁能说得清？

  方若轩和聂宏骏，也不过是这场仇恨之中的牺牲品吧……

  方若昕坐在地上难过的掉眼泪，她粗俗不堪，她斤斤计较，她小肚鸡肠，她善妒、她说话不留余地……

  所有市井之民的缺点，都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她没有和仇人的儿子鬼混在一起吧！还要骗家里人，是为了还大哥欠下的债而去澳门打工……

  方若昕冷冷一笑，原来，是用自己的身子还债去了！

  唐金玲听到动静，开门一出来就看到两兄妹闹的不可开交，一个唉声叹气，一个泪水涟涟，谁都不服气谁。

  她的头也一瞬间疼起来，为了年轻时对那个人的情意，在他死后还要独立拉扯着三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女。

  耗尽了青春年华，生活却有没想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圆满。

  儿子不争气，天天做白日梦；大女儿被生活磨砺的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优雅的公主，市井泼妇一般的脾气，让谁都无法接受。

  小女儿……唐金玲又是愁上心头，一向最乖巧文静的小女儿，竟然做出了最惊世骇俗的事。

  不顾名分和害了自己父亲的仇人的儿子在一起，让家里人也跟着蒙羞。

  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唐金玲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有些无奈的说：“深更半夜的，一人都少说一句，赶紧睡吧。”

  “玲姐……”方若昕还是抽抽嗒嗒，诉说着心中不满，“我每天拼死拼活，在工厂里又受人气，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是是是，你最辛苦最了不起了！”方伟还在一旁火上浇油，“我不就提了一下若轩，你至于吗？若轩不是你妹妹啊？”

  “我们方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你简直不可理喻！”

  眼看着战火又要燃起，唐金玲冲到兄妹俩中间，他们的话中她也听出些端倪。

  兄妹三个，方伟从小和方若轩要好，既然方若轩都能为了给他还债而委身聂宏骏，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

  她又不禁想起那次方伟欠下高利贷被掳去台湾，后来又平安无恙回来，或许……也是方若轩暗中帮了忙？

  唐金玲瞪着方伟，缓缓问道：“阿伟，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见过若轩了？”

  “没有啊……”方伟躲避着这两个女人的眼神，“人都被你们给赶出去了，说是要断绝关系，我哪敢找她……”

  “真的？”

  “当然啊！”

  “阿伟，你可别骗我。”方伟越是躲闪，唐金玲就越是觉得其中有蹊跷，“不是我们把若轩赶出家门……可是这件事，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难道我们真的要接受聂宏骏，当咱们方家的女婿，当你的妹夫？你见到聂宏骏，就不会想起他爸爸吗？”

  唐金玲的手指向台子上那张黑白照片，方槐的笑容永远定格，案上的香已燃尽，飘散着缕缕青烟。

  “别忘了你们的爸爸，是被谁给害了！”

  方伟低下头默不作声，心里对父亲的愧疚，却抵不过他对钱的欲望。

  有了钱，他还愁没有出头之日吗？

  他会在赌桌上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对他笑脸相迎，会在证券交易所里一掷千金，连垃圾股都可以当成消遣的乐趣。

  他会拥有小时候拥有过的一切，会得到人们敬仰他是方家大少爷的眼神。

  他再也不是那个天桥底下睡觉的流浪汉，再也不会让自己妹妹耻笑，说他只会在家蹭吃蹭喝。

  而现在唯一能帮到他的，只有方若轩。

  只有方若轩，才能勾起聂宏骏的愧疚和怜爱，然后牵绊住聂宏骏所有的财富……

  “若轩如果离开聂宏骏，那我们当然欢迎她回家。”唐金玲继续说，“可是你觉得她的心里还有咱们这个家吗？”

  “怎么会没有呢，玲姐？”

  方伟还想辩驳几句，又被唐金玲挡了回来：“据我所知，她跟聂宏骏已经结婚了吧？如果心里还有咱们，还有你们的爸爸，她就不该这么做！”

  他摇摇头，继续躺下把头蒙在被子里，女人……果然都是一样的不可理喻。

  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为什么还要牵扯到下一代的身上？

  方若轩跟了聂宏骏有什么不好吗？起码，他们可以换一套更好的房子，不必一家人都挤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

  害了方槐的是聂甄，又不是聂宏骏！

  方伟心里抱怨着，轻声应了一句：“是啊……我要睡了，你么也睡吧……”

  “阿伟！”唐金玲倒是来了精神，又坐到他的床边，推推他继续劝道：“你也争点气，好不好？不要每次有事都让若轩来帮你解决……她能帮你解决什么，还不是去求聂宏骏！咱们要有点骨气啊……”

  “知道了知道了……”

  “你也去找份正经工作做做，把自己弄的像个人样子！”唐金玲怒其不争，“也别怪若昕总是说你，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本来就应该担当起做哥哥的责任嘛！”

  “好啦，我都知道了……”方伟极不耐烦，口里应付着，耳边是玲姐的苦口婆心，心里还想着今天跟聂宏驰碰面的情景。

  如果需要钱，可以直接去找我大哥……这是聂宏驰亲口所说。

  被他几句话打发走了，方伟心里却没有丝毫不快。

  反而有些兴奋，聂宏骏对方若轩的感情，看上去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强烈。

  不然为什么连他们聂家一向最为理智客观的小律师，都绝口不多言，让他直接去找聂宏骏要钱？

  如果要到钱的希望渺茫，他还跟他讲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方伟蒙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眼，心里的激动竟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