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风姤,殷商初见(5)

2022-01-31 作者: 风烛残老
  第28章 天风姤,殷商初见(5)

  秋深时节是大商的祀末,一祀十二月,商历用‘祀’,夏历用‘岁’,而像周国这等西土小国,用‘年’,自称周历。

  商历的祀末,正是秋寒最重的时候,而夏历的岁末则晚上一月,在商历的春一月底;再如周历的年末,却早了一月,在商历的秋十一月底。

  虽是秋底,但殷都一带,显然没有西北那般寒冷,或许是中原地势低,又靠近汪洋的缘故。

  四野灿灿金海,再有月余便会迎来麦熟,作为一年两季收成,它也是来祀孟春的主要食粮。

  持续数祀的大旱被一场酣畅的大雨终结,上到贵族下到平民,无不失声流涕,叩谢天恩。巫士们忙着四处祭祀与行巫,顺理将功劳归于帝神。

  更不知哪里开始的流言,有说是托王之死,有说是大王子妃之死,还有说是周伯季历之死,帝神教自然要归功于大巫主的献策,众说纷纭。总之,上苍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月里时有阴雨,干涸的土地早已滋润,才有了如今的麦浪起伏。

  二王子与雍、邘、召三侯伯的车驾队伍顺着官道缓缓驶入王都。

  殷都,居于太行东麓,有洹水贯城而过,北面多有山丘,而东、南两面是广原阔野。

  盘庚先王初迁时,先是在洹水北建城,后又被武丁王扩建到了洹水以南。百余年后的殷都已是天下最大的城邦,从内城的贵族族居,到外郭城的平民居屋与各类作坊,再到城外鄙邑的大小村落农舍,方圆过百里。

  外郭城方圆十七八里,人畜川流。

  主道两旁,俯首躬身而行的平民和步履蹒跚的奴隶比比皆是。

  主道上,寻常氏族子弟也不时可见,说笑着,阔谈着,醉酒着,有健步如飞的,也有闲庭踱步的。

  氏族之上还有权贵,气度自然更在诸人之上,无论穿衣还是出行所乘,他们的车驾在大道中央飞驰而过,氏族子弟也要向道旁避让,若是被撞到,不仅要自认倒霉,怕是还要受罚以泄权贵之愤。

  一路上见惯了贫苦农人与凄惨奴隶,进入殷都后,戎胥牟的双眼就没有停歇过,繁华之世莫过于此,难怪人人向往。

  “牟弟,长见识了没,过去怕没见过这么大的城郭吧!”她见牟弟无论甚么都看得仔细,便调侃道。

  “倒是梦到过!”戎胥牟随口回着,继续专心于周遭。

  “呀!你不会想说梦到你家戎胥城了吧,我可听说了,比我有莘都不如,还敢与王都相比。这几日姐发现你越来越滑头了!”晴姒不满地用纤纤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姐弟俩早不象初见时拘谨,没事便说说笑,斗斗口,倒也解了各自烦忧。

  这些时日,他持之以恒地在睡前盘坐。只觉盘坐后浑身舒坦,神清气爽。更在盘坐时尝试《自然经》中提到的无想守意与节律气息,渐渐发现肚腹间与眉心的热感一丝丝增强,虽不动,却不熄。

  大哥好奇,也跟学了数日,却毫无效果。也不知是不是梦中热浸,让他体魄已大异常人。

  甚至目力、耳力随着眉心热感还在不断增长,让他欣喜不已。

  借着越来越敏锐的耳目,他一边观察周遭,一边倾听,对所有事物、消息,都像荒漠中饥渴许久的人一般,进补着吸收着,更不时触动失魂前的记忆,他也在享受这种补全缺失的感觉,内心有种寻遗破障,知解一切的渴求。

  前方远处有三十几个奴隶,他留意到几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甚至更小的童奴,赤着身子,冻得哆哆嗦嗦。

  “大丁~我好饿~真的走不动了~呜呜~”其中那最矮小的孩子,脏得看不出模样,眼眶红红的淌着泪。

  “别哭,好容易挨到了这里,眼看就到了!到了就给吃的,就不会轻易死在道旁了!”

  “大丁~那你背背我!”

  “俺不能背你,你也会被打,坚持一下,俺相信你能行的!不哭了,笑一笑,笑起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的目力胜过耳力许多,看得清,却听不真切。

  隐约间,心中冒出梦中之言,草芥之重,风雨不自弃,困苦挣扎活,莫可轻贱,或许这一路看得多了,心头生出异样。

  心头有些沉,被晴姒敏锐地发现,“干嘛绷着个脸!”

  “绷着好一点,你不是说太俊了容易惹麻烦吗!人生地不熟的!”戎胥牟冷不丁促狭道。

  “哈,我是说过,可人家又没说你俊,小孩子家家的,自恋的紧,还整天装大人!我看你大哥是个憨直木讷的,你说你这性子随了谁?莫非姒姨年轻时其实是这个样子!”骊戎氏也是姒姓,多日亲近她早改了口。

  “好啊,娘对你这么好,你还敢背后说她坏话!”戎胥牟故作生气道。

  “我说笑的,你别告诉姒姨啊,不然,哼哼~让你知道姐姐我的厉害,看到那边被抽打的奴隶没有?”她摆出一副女大王的模样。

  戎胥牟听她随口便用奴隶取笑,心中忽然沉重,默然下来,倒让她有些慌乱:“怎么了牟弟,是说到那些奴隶,惹你不快了?这一路我就发现,你看他们时总与旁人不同,你族里也该有不少吧?看我,忘了,你不记得了,呸呸呸,是姐姐不好,但你不许生姐姐的气……”

  再往中心行走,便是方圆七八里的内城,男子大多穿着丝葛贵服,头戴高冠或冠巾,女子多着美裳纨裙,佩插雕制精细的簪玉,更有马车来往于十丈宽阔大道,直达王宫南大门。

  接近王宫时,戒防愈见森严,重甲沉响,长矛林刺,一队队步伐齐整的宫卫环绕长长的宫墙,穿插巡备。

  车队已不能再前行,也早有人前来候迎。二王子干早早被人接走,宫里也有人前来接晴姒,而戎胥牟娘仨同样见到了亲自来接的伯承大伯,随他向内城的西南行去。

  一路上,伯承大伯如数家珍地介绍着路经的各家权贵。

  “王都啊,也跟咱们戎胥一般,是里外四邑。中心是王邑,四周被贵族的宗邑围拢,再向外是作坊和平民所居的民邑,最外是村邑。”

  “伯承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里?”骊戎氏抚着隆起的肚腹道,这一路她也遭了不少苦,若不是要寻幼子,她早随四哥回返戎胥去了,此时积劳,也想尽快到落脚处将歇。

  戎胥伯承解释道:“原本我等该在专侍侯伯的使馆居住,只是先王入葬和三月后的新王登祀,其间来朝觐的侯伯有些多,使馆已经安排不下,也乱哄哄的,刚好二叔被费子邀请,咱正是要去费氏的族居之处。”

  “大哥,族里的人呢?”骊戎氏久居西北,自然不懂这大国典法森森。

  倒是戎胥牟插言道:“娘,您没注意,族里被安置在邶(bei)邑驻扎了,就是羑里塞那边。”

  “还是小牟心细。”伯承大伯夸奖道。

  “那挺远的吧,爹要想使唤起来,多不便那!”

  “弟妹啊,这里可是王都,要是诸国兵马都能进来,别说无法安置,就说一旦有变,怕王都危矣!”他又压低声音道,“大商先前乱了百年,兄弟、叔侄相争是常事,这后代的大王们能不小心!”

  戎胥牟闻言点头,却留意到行经的一片族居,居地广阔,居室也比先前所见,奢豪许多。平整的大石铺路,竖直的石像、铜柱,高大的台阶、铜门和院舍……

  “这是伊相尹的族地,除了王族与巫氏外,这里是最大一处宗邑了!我们快点过,莫要搅扰了人家。”

  骊戎氏调笑道:“我记得大嫂就是出身伊氏吧!大哥真是有福气啊!”

  “嘿嘿~介庶而已,介庶而已!”

  骊戎氏又问:“费氏快到了吧?”

  “费氏族小,算上费兆三代在朝中任职,人微官轻,也不曾立甚么大功。别说比伊氏,就算咱曾经的大宗鸟俗氏,怕也远胜他们。哪能住得这里。他们族地偏,靠近内城边,怕是还要一阵子!”

  费氏也是伯益的嬴姓后裔,甚至以伯益的尊号大费为氏,可惜没落千年,难怪被戎胥伯承看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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